幾個女孩被剛才的聲音嚇得心驚膽顫,聽芍藥一說,一下就失去了理智,慘叫一聲,一起向門口衝去。芍藥被嚇了一跳,不敢多想,跟著幾人衝向房門。
兩個守衛正聽著房裡面的動靜,低聲說笑取樂。這一下猝不及防,不等反應過來,幾個女孩已經衝到了院子裡。一個守衛先明白過來,低聲道:“不好,若她們逃出去,此事哪裡還能蠻得住?!”
說著,從懷裡取出尖刀,大步追了上去。
見院門緊鎖,芍藥一把抓住身邊的女孩,低聲道:“跳牆,只有跳牆才能逃得掉!”
說完,不由分說,拉著那女孩跑到牆邊。牆邊正有一棵大核桃樹,枝椏縱橫,極是好攀爬。兩個女孩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抓住樹枝,飛一般爬到樹上,踏到牆頭,不管不顧飛身躍出牆外。
一個守衛追上跑的幾個女孩,一刀刺在她的後背,用腳把人踹倒,把刀拔了出來。其余幾人跑到門口,才發現大門緊閉,急切間拉不開院門,被兩個守衛追上,一人一刀結果了性命。
程越在房裡聽見動靜,快步到了院子裡,見兩人正在那裡數屍體,怒喝道:“怎麽回事?!不是讓你們等一等,結果了崔都營那廝再動手?!”
一個守衛叉手:“小的們不敢違了提轄鈞旨,只是這幾個賤坯突然發瘋,才房裡衝了出來。”
程越臉色緩和下來,問道:“做的可還乾淨?”
一個守衛猶豫一下道:“屍體都在這裡了,提轄過來查驗。”
程越不耐煩地道:“查驗什麽?速速找個地方埋了。——地凍挖坑不易,點堆火燒了吧。”
兩人叉手稱諾,看著程越回了屋裡,另一個道:“哥哥,明明屍體還缺了兩個。黑影裡我看見好似有向牆邊跑的,又聽見聲音,莫不是跑到那邊藏起來了?”
先前的守衛道:“我看見了,有兩個跑到牆邊,順著核桃樹跳到了牆外。”
問的守衛聽了急道:“既是如此,我們自該快去找人,莫要被她們跑了才是。怎麽還敢說人全了?”
回答的守衛道:“正黑夜裡,哪裡去找人?此事只要一鬧開,就再無活路。找不到人,程提轄必取我們性命。而要想把人找到,必定驚動周邊四鄰,哪裡還能夠瞞得住?若是以前倒也不怕,可今日城外援軍來了一位劉將軍,接管了城中軍政大權,做事不能肆無忌憚了。”
另一人急道:“那該如何?就此瞞過程提轄?”
回答的守衛點了點頭:“正是如此。我們說人數對了,瞞得一時是一時。——兄弟,真想活命,我們只有一個辦法,到劉將軍那裡出首。隻此一條活路,其余都是死路!你想一想,明日我們說話。”
芍藥兩人翻出牆頭,看見路邊一個柴堆,急忙鑽到後面躲著。兩個女孩兒哪經過這種事情?一心只要找個地方躲起來,要怎麽躲過追捕,以後要怎麽辦,完全沒一點頭緒。
躲了許久,不見有人出來搜捕,芍藥問身邊的女孩:“急切間看不清面目,你是哪一個?”
那女孩道:“我是巧巧,日常裡一起說話來著。芍藥姐姐,我們該怎麽辦?聽見裡面響動,其余姐姐盡皆被那惡人殺了,好生嚇人!”
一邊說著,一邊嚶嚶哭了起來。
芍藥還顧四周,只見一片夜色蒼茫,只有城牆上閃著燈火,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報官那是萬萬不敢的,做這件事的人就是城中最大的官,去衙門不是羊入虎口?兩個弱女子,又該哪裡去?
契丹大帳,耶律重元黑著臉,看了下面的諸將,沉聲道:“今日初戰,失了大將海裡,其余騎士三百余,宋軍毫發無損,此前所未有之事!此仇不報,我們有何面目面見聖上!”
一眾將領低下頭,都不說話。一般的失敗倒也罷了,不缺勇士自告奮勇出戰,今天可是不同。大家都看見了,宋軍是人馬鐵具裝,箭矢毫無用處,就連刀槍也無大用,只能靠鐧、錘、狼牙棒才能對付得了他們。能用好這些武器的將領不少,可湊出一支這樣的軍隊,著實太難。
氣氛一時難堪,蕭革道:“大王,宋軍有鐵甲騎兵,以前從未見過,著實難破。此事急不得,還是緊守軍陣,想出穩妥的辦法才好。既然南朝援軍已到,當發文雲內州,稟明此事。若只是一城,取了就是取了,與南朝慢慢打筆墨官司就是。數萬大軍對峙,此事不得不謹慎。”
耶律重元點了點頭:“說的是。我自會稟報皇兄,先論如何對付宋軍。”
蕭革道:“對面用的鐵甲騎兵,無他法,要麽不與他們正面對敵,敵來我走,拖死他們。要麽就是用重兵器加長兵器,結成軍戰,如牆而進。長兵斫馬足,重兵砸騎士,才堪可匹敵,不致一觸即潰。”
耶律重元點了點頭:“大王說的有道理,那便如此吧。這幾日軍營周圍多設鹿角,多掘溝壕,以防宋軍仗重騎攻。還有,凡軍中的重弩,悉用到對援軍上,暫停攻城。”
蕭革又道:“宋軍善用炮,觀唐龍鎮軍城,上面的火炮犀利無比,我軍遠不如。而新來的援軍,未見他們有炮。可否把攻城的炮,用來攻援軍呢?再是鐵甲,也擋不住大炮一擊。”
耶律重元連連點頭:“有道理,有道理!把攻城的炮移過來,再等開戰,先用炮轟他們!”
天尚未曉,杜中宵在帥帳裡,掌燈觀看附近的地形圖。這是營田廂軍演練的內容,也是杜中宵記中學來的習慣,每到戰場,先有專業人員畫地形圖。沒有專業的地圖知識,大致原理杜中宵知道一些,比如三角測量和等高線,借此可以製出堪用的軍用地圖出來。有了地圖,戰場就不需要必須踏堪,借助經驗布置戰陣,而成了有理論指導的知識。營田廂軍常年組織軍官學習,很多時間就是學這些專門知識。
石全彬進來,把手中的一封奏章交給杜中宵,道:“待製,這是昨日對陣的捷報,若是看了沒什麽不妥,便可簽署發往京城。首戰大捷,當可提振官家和眾臣的士氣。”
杜中宵接過,粗略看過一遍,雖然稍有誇大,事實卻並無出入,便提筆簽了。
石全彬滿臉堆笑,接了奏章在手,快步出了帥帳,命人快馬發到京城。
出京之前,杜中宵同意石全彬為副,但卻不許單獨密奏,凡奏章必須兩人聯署。實際就是接受了石全彬的監視,有異議可以公開提出,但不許自己上奏。監軍的權力,很大來自於其密奏之權,內容前方主帥不知道,後方的宰執不知道,只有皇帝和監軍兩人知道。將帥忌憚得罪了他,在密奏中說自己壞話,往往曲意奉承。後方宰執不知道密奏內容,無法替前方將帥說話,危害很大。
前些日子,河東路經略使韓琦便就趕走了河東路走馬承受廖浩然,因為他密奏趕走了前一任經略使李昭述。韓琦劾廖浩然的奏章明言,若朝廷不調走廖浩然,他必將重法懲治。廖浩然被調回京,入宮後被處以鞭刑。密奏能夠趕走一路主帥,可見其威力之大。
不是每個將帥都是韓琦,有他的脾氣,可未必有他的地位,未必有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杜中宵自認就沒有,不管皇帝還是朝中重臣,都不會如此重視自己。所以石全彬同行,杜中宵要求凡奏章必須與自己聯署,不管好的壞的都要當面說出來。不如此,他是寧願不來也不帶這樣一個宦官的。
監軍為什麽被人痛恨?無知、愚鈍、貪橫倒也罷了, 最重要的就是顛倒墨白,肆意以自己的利益臧否將帥,讓前線將帥們無所適從。晚唐五代監軍橫行,實在太廣泛,將帥們又無可奈何,乾脆讓他們當起了指揮官,把指揮權拱手相送。到最後,監軍成了主帥,現在的很多兵職都是從監軍變來的。
杜中宵並不反對監軍,實際營田廂軍的指揮體系中,從營級開始每一級都有監軍。但監軍到了下一級,受同級指揮官領導,沒有單獨上報權,上報必須經指揮官同意,而且是聯署。他們有監督指揮官遵照上級命令行事的權力和義務,但沒有指揮軍隊的權力,一切必須由指揮授權。
設置監軍,是為了確保命令執行,做到軍令統一。此時禁軍的指揮非常混亂,將要專權,只要不是將帥直接指揮的軍隊,都有可能關鍵時刻自行其事,不執行軍令。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這句話經常被拿來做借口,對上級命令束之高閣。很多事情說不清楚,最後也無法處理。定川寨之戰,如果不是後來找到了任福臨行時的軍令狀,主帥韓琦不可能不受處罰。
監軍就是在制度上保證,下一級指揮官有不執行軍令的權力,同時有監軍在,保留上級在戰後追究的權力。如果不執行軍令沒有得到監軍的同意,則指揮官全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