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然與兒子和幾個徒弟一起,小心拽著絞架上的鐵索,慢慢把模芯起了出來。整個過程孫然屏心靜氣,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出。
這個絞架,是為了配合鑄鍾,杜中宵專門指揮人特製的,有防倒滑功能,就是後世的油葫蘆,小型的人力手動起重機械。其中的核心,是棘輪配合鐵鏈,防止倒滑發生事故。
由於鑄造的芯模很重,起芯的時候一旦掉落,就會造成不可避免的損失,可能導致鑄造失敗。有了這個絞架,孫然才敢帶這麽幾個人起芯,不然一定要特別小心,采取其他更複雜的辦法。
模芯起了出來,孫然急不可耐地跳到鍾裡,四處小心觀看,敲敲打打,聽傳出來的聲音。打了很長時間,才從裡面撲出來,長出了一口氣:“天可憐見,一次成功,甚是僥幸。”
杜中宵走上前,看了看還被泥土包裹住的大鍾,道:“看這樣子,鑄起來也並不難,哪裡像你先前說的那麽邪乎?什麽芯模就要準備數月,那一年才能鑄幾件?”
孫然苦笑:“官人,依你吩咐,似這般不等芯模乾透便就開鑄,這模用一次就廢了。你看,起出來的芯模到處裂紋,不小心一碰就碎。再者,如此鑄出來的,鍾裡面凹凸不平,打磨要花更多時間。”
杜中宵道:“慈源寺只要一口鍾,你這芯模還要用幾次?至打磨費事一些,多找些人就是了。”
孫然搖了搖頭:“官人,銅鍾不比其他銅器,要求各外精良。若是厚薄不勻,有突起之處,聲音便不清脆,寺裡怎麽會收?現在這鍾厚薄大致均勻,不必過分修飾,已是難得。”
杜中宵也知道這個道理,不過他在相州最多待到年底,到了臘月肯定要走的,哪裡有時間讓孫然慢條斯理地準備。鑄完了鍾,還要鑄炮,時間不多。
鑄造銅鍾,最難的是製造裡面的芯模,以泥和木架為主,配料極為複雜。製造的時候工藝要求非常高,最後成品如何,這一步極為關鍵。芯模製好之後,應該長時間陰乾,一般要數月時間。如此精心製造的芯模,才能保證成品的完好,而且可以多次利用。第二才是鑄造用銅的比例調配,冶煉時精心掌握手火候,從哪裡先鑄,哪裡後鑄,結構不允許,不得不分段鑄造,也要長時間的經驗積累。
杜中宵等不了那麽長的時間,強行讓孫然把芯模用文火轟乾,僅用了十余天的時間,就把銅鍾鑄了出來。由於時間過短,芯模用一次就報廢了,而且銅鍾的內部明顯凹凸不平,質量很差。好在鍾壁沒有裂紋之類的缺陷,後期用心打磨,能夠向慈源寺交差。
歇了一氣,孫然帶著人把銅鍾周圍的泥土扒開,銅鍾便露了出來。看著鍾壁內外都凹凸不平,麻麻點點特別多,孫然只能歎氣。芯模沒有乾透,不只是用一次就廢了,還導致鍾壁不光滑。
杜中宵圍著巨大的銅鍾看了一遍,點頭道:“不錯,雖然不算精良,大致能用了。”
孫然道:“官人,若是依著小的仔細鑄造,應該出一件精品銅器的。”
杜中宵笑道:“只要沒有裂紋,沒有厚薄不均的地方,後面慢慢打磨就是,有什麽打緊?依我看來這件銅鍾你鑄得十分好了,不錯。我這裡還有一件銅器,也有數百斤,要你再費一次。”
孫然怔了一下:“官人要鑄什麽銅器?難道也要鑄大鍾?”
杜中宵道:“我鑄鍾做什麽?家裡又沒有那麽多人,要鍾鳴鼎食。我要鑄的是一個大銅管,軍中有個名字叫火炮。我這裡有圖形,還有一件用木頭刻的小模型,你依樣鑄造就好。”
孫然拱手:“不瞞官人,小的隻鑄過銅鍾,什麽火炮,可沒有鑄過。”
杜中宵道:“無妨,這幾日我看你鑄鍾,心中大約有數,只要依我吩咐即可。”
說完,讓陶十七過來,把自己前幾日製好的木火炮模型給孫然看。
孫然仔細看過,問杜中宵:“似這樣的炮,官人要做多大?”
杜中宵道:“不必太大,放大十倍即可。”
孫然聽了嘖舌:“放大十倍,官人,這可比銅鍾還要大了。”
“當然比銅鍾大。不過,火炮的管的壁可比銅鍾薄得多了,應當並不難鑄。”
孫然想了好一會,才道:“小的可以試試,不過,不敢說一定成功。”
杜中宵道:“無妨,可以多試幾次。你能鑄出銅鍾,必也能鑄成火炮。就是鑄廢了,無非是把廢炮化了重鑄,虛耗些人工而已。”
孫然回頭看了看一邊的銅鍾,面色難色:“官人,小的還要帶人打磨此鍾——”
杜中宵道:“不急,先把銅炮鑄出來再說!若是寺裡的和尚們催得緊,我可以派些兵士來,幫著你打磨。這種粗活,不似鑄鍾這般精細,只要打磨光滑即可,什麽人都可以做得。”
孫然一時不語,見杜中宵一副不可拒絕的神情,只能點了點頭。
鍾不是普通銅器,雖然寺廟裡的大鍾算不上樂器,不計較音準,也要聲音清脆,回音悠長,一敲寺裡所有的地方都能清晰聽到。打磨得不好,聲音沉悶,和尚們是不會要的。現在已經鑄了出來,如果因為最後打不好, 最後成了廢品,孫然到時哭都哭不出來。
杜中宵對此並不在乎,銅已經在這裡,也確信了孫然能鑄,即使廢了,無非是砸了重鑄而已。現在最要緊的,是要在自己回京城之前,鑄門銅火炮出來,並進行試射。錯過了這個機會,說不定要幾年之後自己才能再做此事,時間白白耽誤了。
杜中宵吩咐陶十七,從他管下抽十幾廂兵來,幫著孫然家的人打磨銅鍾,並準備製造火炮。
陶十七在這裡做的就是管鑄槍炮的官,手下有五十余廂軍,還有二百多匠戶,抽調這點人力並不算什麽。而且陶十七聽說杜中宵要鑄青銅大炮,也充滿好奇,躍躍欲試。
在此之前,杜中宵已經準備了五百斤銅,如果不夠,還可以緊急從相州軍資庫裡調撥。這次從京城回來,杜中宵的身份已經跟以前不同,只要不過分的要求,楊孜都欣然從命。雖然兩人官職差不多,杜中宵還年輕,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楊孜也為自己留條後路。
杜中宵帶著孫然忙忙碌碌製青銅炮,芯模製好的時候,已經到了十一月的下旬,看看快到冬至了。
冬至是大節,對於官方來說,還要重於春節,也是京城南郊的日子。杜中宵配合楊孜,做著各種各樣的準備,鑄炮的事情暫時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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