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香布的小村莊,程文禮對杜中宵搖著頭道:“香下農戶,委實吃得粗糙。今日說起來有雞有魚,若是認真整治,未嘗不是一桌好菜。可這香布,隻知拿手來煮,沒半點味道。”
杜中宵道:“炒就要用油,烤就要用柴,樣樣都要用錢的。你沒看現在香布的樣子,活脫脫的一個鄉間財主,處處隻想著省錢,有雞有魚,說得過去,對他來說足夠了。”
仔細想想,香布招待得不錯,但味道實在不敢恭維。雞還好一些,除了淡一點,白煮吃起來也覺得香甜。鵝就是行了,有一股味道,且肉嚼不爛。魚就更不用說,從河裡抓來白煮,腥氣難耐。
杜中宵和程文禮都邊吃邊搖頭,香布倒是吃得香甜,只能說他的胃口好。
從香布這裡,又轉了幾個村莊,杜中宵和程文禮在陳勤的牧場處歇了一夜,回到營田務。這裡實際已經成了火山軍衙門駐地,因為沒有築起城牆,沒有正式搬來。
洗漱罷了,杜中宵把程文禮和潘振叫到自己的住處,對他們道:“經略司移文,近些日子鄭相公要來這裡,沿邊巡視。到了我們這裡,正好是收麥時節。我們要好好準備一番,讓鄭相公看看現在火山軍的樣子,也是我們的功勞。”
程文禮道:“營田務這裡繁華,相公看了,又有何話說?這一年來,火山軍民戶翻了一番,開田一千余頃,治績桌著,相公自然都看在眼裡的。不過,知軍,相公要到唐龍鎮去嗎?”
杜中宵搖頭:“那裡是名義上的羈縻地方,按說相公不應該去的。”
說完,自己的心裡也沒有底。在唐龍鎮駐軍,整個黃河北岸的形勢完全不同了,難說鄭戩不去。現在契丹和黨項正在大戰,宋朝隔岸觀火,乘機築固唐龍鎮的統治是應有之意。
三人對鄭戩都有些難不準,一時沒有人說話。火山軍是沒有問題的,開墾閑田,招募人戶,政績擺在這裡,鄭戩來了只有稱讚獎賞。唐龍鎮那裡卻有點邪性,好的地方有,壞的地方也不少。
現在唐龍鎮裡,長期居民是各種店鋪的主人和雇的夥計,蕃漢和其他百姓都很少。初建的時候,還有附近的蕃民按以前的習慣,向那裡聚集,想依托城池在附近放牧牛羊。現實很快就教育了他們,那個地方不是普通百姓住的,牧民在那裡根本住不起。而且城內城外太多誘惑,容易教壞自家子弟。
現在支撐唐龍鎮的,有兩類人。一是中原和北地的商人,還有一部分是中原商戶派在那裡,常年收購貨物的。宋朝的以第二類居多,北地則以商人居多。宋朝的行會制度相對發達,可以同行數家聯手,輪流派人到唐龍鎮收購珠玉寶物,又有櫃坊,不需要帶大量現錢。契丹則不同,他們多是商人坐鎮在唐龍鎮這裡,奴隸家人到處販運。
鄭戩為人古板,打擊豪強不遺余力,到唐龍鎮這麽個豪強扎堆,光怪陸離的地方,會怎麽想可難說得很。一旦要在那裡淳民風、厚風俗,事情可就難辦了。
坐了一會,三人商量了迎接鄭戩的事宜,便就各自散去。河東路的經略使,依慣例都要到麟府路巡查,往年並不會來火山軍,因為了佔了唐龍鎮,鄭戩特意折過來看一看。
杜中宵跟鄭戩不熟,雖然一年來相處還算和諧,卻摸不清他的脾性。
五斤打了個哈欠,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對身邊的人道:“哥哥,看清了麽?這裡面對面兩家賭場,各自裡面銀錢無數,若是搶上一次——”
那人道:“看兩家打手無數,搶他們談何容易!”
五斤笑道:“再多打手又有何用?在我們這些人眼裡,土雞瓦狗而已!這一帶連賭場在內,店鋪都在城外,又有沒寨牆,不是等著搶麽!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上天賜下來的,我們不取,要倒霉的!:
“這裡雖無寨牆,可幾家賭場和大的店鋪都是青磚砌牆,互相連在一起。牆又高大,其實不下於寨牆了。要搶這裡,必須仔細謀劃,一下子打進門去。不然,這幾家大的把門一關,百十人短時間也攻不進去。那邊城裡守軍近在咫尺,就是個死局!“
五斤笑道:“哥哥想的事情,我都已經想到了。我們找些人來,扮作客商,分批在客棧住下。到了日子,各自帶著短刃,到這兩家賭場裡,搶他娘的!路口那裡派人看住,不讓向城裡通風報信,我們到時搶了就走,能奈我何!”
“就怕城中兵馬追趕,近百裡路,我們不能及時逃回境內。”
五斤道:“哥哥,這裡只有幾個打手,並無兵馬。而且好就好在,城外這裡既沒有城牆,又沒有宵禁,賭場又做死,徹夜無休。我們在晚上搶他們,趁著夜色逃走,他們哪裡追去?”
那人還是有些不放心,隻道:“此事急不得,我們且再商議。”
五斤面色悅:“哥哥,你若是膽小不敢做,直說便了。我到獨輪寨借些兵馬,也做得此事!”
那人急忙擺手:“我不是不敢做, 只是要小心。兵馬如何敢借?一被宋人抓住,事情就大了!到時只能從我們那邊的蕃部找人,切不可讓他們知道跟官府有關系!”
幾個月前契丹進攻黨項,黨項不敢應戰,大軍後退。契丹也不過分深入,只是縱兵搶掠。黨項人現在最怕的就是宋朝和契丹聯手進攻,對於跟宋朝有關的事情,特別謹慎。
那些國家大事,五斤是不關心的,他隻想著怎麽從這裡搶一票。如此多的錢,又沒有城牆守護,就像面前站了個脫光了的小娘子,如何能夠忍得住?
只是此事人少了不行,看這裡的眾多打手,怎麽也要百人以上才有把握。這個地方,想找百人以上能舞刀弄槍的並不容易。宋朝和契丹不必說,五斤沒有認識的人。黨項那裡,百人以上的武裝力量,在這裡必然歸軍隊管,民間想組織上百青壯根本不可能,這裡沒有那麽多人口。
想來想去,五斤把主意打到了不遠處的地斤澤。那裡水草豐美,黨項的蕃落眾多,而且有不少大蕃落。當年趙繼遷叛宋,被趕出夏州,就是到那裡招集兵馬鹹魚翻身。多番籌劃,五斤才找來隈才岩移,這個以前向宋朝走私青白鹽的私鹽販子,共同謀劃此事。
兩國議和,隈才岩移的私鹽生意最近不好做,兩一拍即合。不過到底是常年做不法生意的,隈才岩移比五斤謹慎得多,在這裡查看了數日,還是沒有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