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妥當,彭提轄倒頭便睡。西北路遙,這一趟不是什麽好差事,彭提轄心中鬱悶,這幾日都是大醉。到現在還在害酒,身體難受,一步都不想多走。
太陽剛剛落下山去,兩騎從官道上奔來,到了馬鋪前,對守在門口的兵士高聲道:“押送張源家人的彭提轄,是在這裡安歇麽?我們從京城來,有緊急公文!”
吃罷了飯正在那裡消食的兵士聽了急,忙一骨碌爬起來,道:“在的,在的!兩位稍等,我進去通稟!提轄路上走得乏了,正在裡面歇息。”
不大一會,彭提轄睡眼惺忪地從裡面出來,揉著眼睛,看著兩人道:“卻是作怪,怎麽又有什麽公文?我押這幾個男女去西北,不是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兩個士卒從馬上下來,取出腰牌給彭提轄看了,原來是樞密院派來的。查驗過彭提轄的身份,取出一紙公文遞過來,口中道:“樞府有令,你先暫住些日子。等再來公文,再定行止。”
彭提轄看了看身後,搖頭道:“這不是苦。兩位早些來,我正在中牟,晚一天來,我在管城。現在正在中間馬鋪,沒有驛館,怎麽安歇?不如,我明天趕去管城驛館,在那裡停住?”
一個兵士不耐煩地道:“你哪裡許多麻煩!便就在這鎮上尋間旅店住些日子,又有什麽!周圍幾處縣鎮都有禁軍大營,難道還怕有人劫了你!”
“哥哥說笑,這裡中原腹地,哪裡來的盜賊。”彭提轄陪著笑,收了公文。這個小鎮人口不多,住處不便,讓十幾個人在這裡等著,實在讓人氣悶。
兩個士卒繳了公文,自顧自去了,留下彭提轄一行十幾人。
杜中宵與三個開封府的公人,從城門問起,一路追著吳克久出了城。直到第三天,才堪堪出了開封府界,到了圃田鎮。遠遠看見馬鋪外面的人群,杜中宵喜道:“好了,看見彭提轄了!”
幾個公人聽了都振奮起來,催馬到了跟前,讓士卒進去通稟。
彭提轄聽說又有公人來,心中老大不耐煩,出了馬鋪,也不問候,只是站在那裡聽來人講。
杜中宵拱手:“提轄,在下是自許州到京城遊學的杜中宵,前些日子一起吃過酒。”
彭提轄點點頭:“我記得你。此來何事?”
杜中宵道:“前兩日,有賊人進了我的房裡,盜走一本蒸酒的冊子。這書一般人盜來無用,左思右想,可能與黨項來的人有關。在那左近,只有提轄押了張源家人,跟黨項人有些關聯。在下生怕有歹人來打提轄的主意,是以急急尋出城來,一是追拿賊人,再者知會提轄一聲。”
彭提轄皺著眉頭道:“這裡是中原腹地,禁軍大營密布,什麽賊人不長眼敢到這裡來!小官人,你這是杞人憂天,想的太多了。許是你失了冊子,心中不憤,編這些話來讓公人隨你追查吧。”
“提轄說哪裡話。那冊子我記在心裡,隨時再寫一本便了,又有什麽。實在是此事過於蹊蹺,才巴巴趕來知會提轄,路上千萬小心。”
彭提轄哪裡肯聽這種話,強忍著不耐聽杜中宵說完,便自轉身回房歇息。
杜中宵搖了搖頭,對幾位公人道:“這裡已出開封府界,需繳換公文才好繼續追查。天色已晚,不如我們到鎮裡尋住客棧住下,明日再接著前行。”
幾人自無異議,離開馬鋪,到了鎮裡一個客棧住下。
第二天一早,杜中宵起來出了客棧,一個人沿著金水河閑走。
在自己已經決定離京的時候出現了這種事,心中鬱悶不已。這幾天沿著吳克久的蹤跡一路尋來,越走越是沒有信心,難道自己真地猜錯了?甚至這就是吳克久導演的一場鬧劇,就是為了那本冊子? 突然,遠處河邊一個影子閃過,甚是眼熟。杜中宵猛一個激靈,定睛看去,卻正是那一夜進房搶冊子的人。這人身軀高大,一蓬胡子,甚是好認。
看那人鬼頭鬼腦,在馬鋪周圍轉來轉去,杜中宵又振奮起來。思索一會,杜中宵回到客棧,叫醒同來的崔節級,對他道:“節級,那夜進我房裡搶東西的賊人,正在馬鋪那裡望風。此事非小,節級可著人看住了他,速速報本地官府。只要抓住了此人,一切就可水落石出了。”
崔節級答應一聲,喚了一個公人,速去鄭州,自己則親自去看住來望風的人。
安排妥當,杜中宵坐在客棧裡,一個人在那裡喝茶。他是來幫著找人的,不是來辦案的,人找到了自己的任務完成。如果來的這些人真是黨項人,必然比一般盜賊更加凶惡,自己何必去趟渾水。
前面的人被強派了差事,後面彭提轄又拖拖拉拉,誤了行程,等著的馬大和牛二等人心急如焚。他們一切都算了,卻不想連出意外, 事情突然不可控起來。牛二親自帶人來圃田,就是看住彭提轄,免得再出意外。實在沒有辦法,提前劫人也說不得了。出了開封府界,人煙稀少,越過黃河北上,一樣是人不知鬼不覺。大宋就是追查,十之八九也是向陝州一線,想不到他們走河東路。
約莫到中午時分,崔節級回到客棧,對杜中宵道:“望風的那賊,竟然並不離去,就在馬鋪不遠住下來了。此去鄭州不遠,報信的很快回來,小官人收拾一下,準備與我們一起拿人。”
杜中宵道:“我手無縛雞之力,如何參與得了這種事?節級隻管帶人前去拿了就是,那廝的面目我認得清楚,必然錯不了。單等鄭州來人,一審,此案子便就破了。”
崔節級想了一會,點頭同意。他手下只有兩三人,不跟地方配合,不敢早然出去抓人,一個不好被人跑了罪責不小。圃田只是小鎮,並無監鎮,更無衙門,哪裡找得來人手。住在馬鋪裡的彭提轄,因看著張源的家人,崔節級也不敢驚動,以是左右為難。
正在這時,派往鄭州的公人同兩人回來,稟報崔節級:“節級,小的報到鄭州,知州狄相公甚是重視,以為大案,派了一個提轄,帶了三十多人同來。現在他們正在鎮外,單等節級指路,便就拿人!”
崔節級長出了一口氣,跟鄭州來的公人一起,出鎮去尋鄭州兵馬。
杜中宵松了口氣,重新坐下,依舊喝茶。這種事情他是不會去湊熱鬧的,這裡安心等消息就好。不管事實到底如何,只要抓住了偷自己冊子的賊,就一切真相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