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離走上前來,笑著寬慰道:“阿母現在無需憂慮了,孩兒現在已經不是城牆上的守備,中郎將知道孩兒能書會寫,所以調去兵曹做一書吏,今日歇上一天,明日再去報道,這以後可以說基本不會陷陣被殺了。”
秦氏聽完一驚,不可置信的看著謝離,雙手抓著謝離雙臂,顫抖著問道:“這可是真的?阿離?真的不用去城牆上了嗎?”
“城牆還是要上的,不過隻是在每次的攻城之後,去清點下戰備物資而已。說起來,這還都是阿母您的功勞呢,要不是在兒時您給孩兒請過先生,那麽現在也不會做成這個書吏了。”
謝離有些輕松的說道,隻是秦氏卻一把將他抱住,喜極而泣,不停的說:“那就好,那就好。”
謝離又是一番寬慰之後,秦氏這才停止哭泣,看著眼前的這些粟米,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兒子現在沒了隨時送命的危險,現在也有了不少吃食,生活突然間又變的有了指望。
隨後便招呼兒子,要把這些糧食收入米筐。
隻是此時門外卻響起了敲門聲,一老嫗的聲音喊道:“玄芝(秦氏名)可在家?”
“是趙婆婆。”秦氏說道,然後應了一聲,便去看門了,步伐比剛才輕快了許多。
在之前“謝離”的印象中,關於這趙婆婆的記憶還是比較多的。
夫家姓蘇,已經沒了十幾年,有一兒子和媳婦,還有一孫女,比謝離小個一歲。和謝離算是近鄰,也是比較貧苦,隻是相對謝家好一些。
平常兩家也有來往,隻是不多。在謝離兒時也曾幫過母子二人,所以謝離對他們的感觀也是不錯,街上偶遇時還常打招呼。
兩個多月之前,秦軍圍城,蘇家也斷了生計,無奈之下,家裡頂梁柱隻能應召入伍,參與守城。
隻是不到一個月,便死在秦軍亂箭之下,媳婦兒見生活無望,便投了井。
本來還算美滿的四口之家,一時間只剩下老小二人。
母親秦氏向來心善,更何況曾經還得趙婆婆幫助,所以前段時間經常去蘇家串門,勸慰二人。
如此過了半個多月,趙婆婆悲痛漸消,也時常過來謝家,與秦氏聊天解悶。
一來二去,兩家二人的互相走動,比之前是多了許多。
至於趙婆婆的孫女,謝離隻是記得閨名叫做回雪,兒時母親請先生給自己講課時,她也常來旁聽,看著頗為文靜,不愛說話,和自己也基本沒什麽交流。
後來斷了課之後,見得更是少了,以至於現在一時間還想不起來她的樣貌。
正思索間,秦氏已扶著趙婆婆進了門,謝離起身問了好,便接著往筐裡倒粟米。
趙婆婆兩眼微紅,想必是剛哭過,進得門來之後,看到謝離以及地上的米,驚異不已,待秦氏扶她落座之後,才慢吞吞的道:“小離何時從城上回來的?”
“剛回來不久,今日我這休息一天,明日再去。”謝離回了話,又接著忙手下的活。
此時秦氏的心情很是開心,在旁邊解釋道:“今日中郎將知道阿離能讀書識字,所以調了他去做兵曹書吏,以後再也不用去城牆上守衛了。”
隻是片刻之後意識到了不對,看著對面的趙婆婆一臉歉意。
趙婆婆對她擺了擺手道:“玄芝莫要顧及,婆子我早就看開了,這人各有命,小離這孩子命好,這本來就是好事,不必遮遮掩掩。”
然後看著地上的米袋說道:“這些粟米又是從何而來?”
秦氏這才又解釋:“昨夜又秦兵偷襲,
阿離他們這一隊的將士守城用功,所以中郎將就封賞了一些,想必是以此來激勵守城將士,讓他們以後守城賣力些。” “哦……原來如此。”趙婆婆恍然,然後看著一旁忙碌的謝離,若有所思。
秦氏向來心善,知道這蘇家也基本沒了多少存糧,現在也是饑一頓飽一頓,所以對這趙婆婆面露微笑:“早年間阿離和我沒少受蘇家資助,近年來也是發愁沒有機會答謝,所以一直心中有愧,現在正好有了機會,等會讓阿離備好一斛米,送到蘇家去吧。”
隻是趙婆婆卻擺了擺手,說道:“早年間不過是鄰裡互助,大家彼此往來,誰也沒欠誰什麽,玄芝倒不必為此多心。而且這個節骨眼上,秦兵還不知道要圍城多久,這些米說少不少,但說多也不多,婆子我也這個歲數了,活也活夠了,哪還能再耽誤你們。”
沒等秦氏再勸,趙婆婆又輕聲對她說道:“玄芝咱們去裡屋,婆子我想給你商量個事。”
謝離看著二人的身影,手上動作不停,心道:自己在軍中有食俸,不用計算在內。這些糧食也足以讓母親吃上一段時間,要說分出五鬥的話,雖說是多了些,但還算是在能接受的范圍。
隻是趙婆婆的一番話卻是提醒了謝離,這秦軍圍城還不知要多久,糧食總有吃完的一天。
喜歡歷史的謝離自然知道,古代有著無數攻城之戰,其中有著不少圍而不打的例子。 誠然,多數這種戰術是為了圍點打援,亦或是消磨守城鬥志。但這戰術造成的影響卻是顯而易見的。
城中最先斷糧的自然是像是謝蘇這種平民百姓,然後是那些世族大戶,最後是城牆上的守城將士。
但是等到不得不投降,或者最終被攻破的時候,這些平民百姓已經不知道被餓死多少了。
謝離可不想自己和母親苦等到那一步,看來是時候早做準備了。
裡屋那邊不時傳來一聲聲的低語,聽得很不真切。
謝離倒也不怎麽上心,對她們的事並沒有多少好奇心,反正有母親安排就好。手上依舊不停的裝著米,腦子裡想著如何準備的事。
差不多一刻鍾後,趙婆婆起身告辭,秦氏將她送走之後,怔怔的坐在榻上,臉上神情複雜,似有懷念,似有惆悵。
然後從箱子中,默默翻出一短窄匕首,長約一尺二寸,造型精美至極,明顯非尋常之人所能擁有。
秦氏口中念念有詞,細聲細語,謝離這才知道母親是在自言自語,隻是隱約能聽見“一晃十六載”或者什麽“如此大事,我一人也不好做主”之類的。
“阿母在想什麽呢?”
謝離走上前來,微笑著問道:“那趙婆婆給阿母說了什麽,讓阿母如此悶悶不樂?”
秦氏放下匕首,看著謝離一臉寵愛的說道:“阿離可別瞎想,為娘哪有悶悶不樂,說起來趙婆婆說的還是好事呢。”
“哦?那孩兒我可要聽聽了,趙婆婆說什麽好事了。”
“阿離可還記得蘇家的回雪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