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正事,三伯笑眯眯的道:“剛才聽得舟哥兒吟詩,可是近日新作?端的是妙句,舟哥兒的文思果然不凡。”舟哥兒心中苦笑,他先前吟唱的小令哪裡是自己能作的,那是前世蘇東坡蘇大文豪的詞《浣溪沙》。
再說他這幾個叔伯也都是些武夫粗貨,能識幾個大字就已經很對得起先生了,哪裡能懂得什麽文思妙句,對他們來說詩詞歌賦跟打嗝放屁沒什麼區別。
七叔也咧著嘴道:“俺家串子就是個悶嘴葫蘆,還得舟哥兒多照看些,也好長些心眼兒,莫要像個傻子似得。”
十三叔卻道:“拽些酸文有啥意思。照俺說舟哥兒該多練練弓馬之術,學些硬橋硬馬的功夫,漲漲英雄氣方才是正理。”
七叔翻著白眼道:“花妮兒跟著你沒少練弓馬,卻也沒見長多少氣概。”
十三叔聽的大怒,梗著棗紅的臉膛大叫道:“七哥此話何意!莫不是瞧不起俺的本事。來來來,和俺馬戰三十個回合,且見個高低……”
舟哥兒一臉無奈的看著吵的臉紅脖子粗的七叔和十三叔拉扯著跑開,又瞅瞅同樣苦笑不已的三伯。
三伯搖著頭道:“看來今天是聽不得舟哥兒的俗講段子了哩。且不管這兩個夯貨,待他們鬧累了自然會安靜下來。舟哥兒先前要的物什老夫已然打製的差不多了哩,奇奇怪怪的,也不知有甚用處。若是無事,可尋大楞帶你去取用。”
舟哥兒躬身拜謝,眉角帶著點兒黠笑道:“那些物什於小子頗有些大用處,卻是勞煩三伯費心了。”
三伯微微一愣,心中好奇,卻又擺著手不耐煩道:“能與你有些用處便好。老夫也是閑來無事出些氣力,左右不過多廢些鐵料罷了。且去,且去。找俺家大楞作耍子去罷。”
舟哥兒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他本想和三伯多說說話兒,順便探聽一下自家人的底細。
說起來舟哥兒心中一直有不少疑惑。據他所知,這位三伯可算是一位奇人,不但有一手鐵匠的絕活兒,更是擅使鐵鐧,勇武過人,而且見識不凡,頗有些心眼兒。
如果單單一個三伯也就算了,偏偏三伯十幾位兄弟個個不是凡俗。就拿剛才兩位來說,七叔膂力過人,可開四石硬弓,有百步穿楊的絕技,是不可多得神射手;十三叔騎射功夫也是了得,手中更有一手馬槊所向披靡。
還有幾位如今正在外跟隨父親出鏢的幾位叔伯,本事也都各有所長,不差於這三位。這些人若是從軍,必是不可多得的勇武將才,而今卻屈身在一個走江湖的鏢師身邊,做些走鏢送貨的江湖勾當,雖志趣不展且還處之泰然,就算自家老子魅力無敵,也端的是不合常理。
舟哥兒也不是沒有追尋過根由,但不管是老爹和娘還是這些叔伯們卻都有些諱莫如深,貌似很神秘的樣子。早先舟哥兒仗著自己年紀小,故意賣萌套話兒,諸長輩不加防備之下卻是被他半猜半蒙掏出了不少秘情。
比如自己的老爹陳?很有可能是來自某個將門世家的子弟;自家老娘更是個大家閨秀式的才女;幾個叔伯很可能是將門世家世代相傳的親近家將;自己一大家子在此隱居可能是因為某種不可抗拒的原因,隻是看自家人的行事不像是為了躲避仇家,舟哥兒還猜不透其中的原因。
三伯盯著舟哥兒遠去的身影,默默不語,卻聽得身後傳來腳步聲。
“三哥,舟哥兒可是走了麼?”三伯回頭,卻是剛才鬧成一團的七叔和十三叔。
三伯苦笑道:“兩個夯貨!都知道幾個兄弟裡面就你倆的感情最好,卻作沒名頭的耍子,當舟哥兒也是沒腦子的憨貨麼?”
十三叔抓抓腦門,頗有些無賴的笑道:“沒想著瞞過那小伶俐鬼兒,實在是硬著頭皮沒法子了哩。”
七叔皺著眉頭愁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舟哥兒可比成哥兒、信哥兒磨人的多,實在不行等公子爺回來,大夥兒商量商量透個底兒算了。”
三伯歎了口氣道:“此事急不得,過幾天我先去府城一趟,問問主母的意思再說。”
三人又商量了一陣子,也無心再管田中的農活兒,便顧自找地方飲酒散心去了。
舟哥兒本想攜著大楞回莊子裡,取來打製的物什驗看,花妮兒卻和串子卻扯著他的衣衫不放:“舟哥兒,舟哥兒!先講一段厲害的段子吧。就像《魯剔俠拳打鎮關西》那樣的。”
舟哥兒環視一眼,不由得苦笑一下,周遭的老少皆盡滿臉渴望之色,大楞也是猶豫不定,少年人愛出風頭,大楞很願意在舟哥兒跟前顯露一番,可又舍不得那精彩的段子。月前舟哥兒來莊子上,因三伯有一手出色的冶鍛技藝,便央求三伯打製一些器物,其間閑來無聊,也是出於少年心性有些賣弄,講了段前世《水滸傳》中的一段情節,卻是引起了全莊人的極大轟動。
上次舟哥兒費了好大力氣方才脫身,而且離去前還許下了下次一定準備更多更精彩的段子的諾言。
這世人活得辛苦,委實沒見過多少娛樂手段。富貴人家還好,能將養一兩個女伶聽個小曲兒、看段袖舞什麽的,普通人家能在廟會時有個雜耍看就算是過年了。
《水滸傳》作為中華古典四大名著之一,可以說是極為適合在市井百姓中進行說書演繹的作品。因為她是在人們上百年集體創作的基礎上,由元末明初小說家施耐庵把有關水滸的故事和人物匯集、整理、加工、創作出來的偉大作品,在民間口語基礎上經過加工提煉,保存了人們口語的優點,具有洗練、明快、生動、色彩濃烈、造型力強的特色。
舟哥兒的段子一出手,已然擷住眾人之心神。但凡聽過段子之人,無不為之傾倒。
舟哥兒雖然並不想成為一個專業說書人,但他很願意把一些代表著前世的東西用合適方式告訴世人。因為舟哥兒很擔心自己會遺忘掉自己的來歷,迷失在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裡。
“黑狗,大楞,你倆回莊子上把舟哥兒的家什兒取來!”先自離去的三伯竟也回轉,他先衝小子們吆喝一聲,後和聲對舟哥兒道,“舟哥兒一路勞頓,先歇歇氣兒,一會兒給俺們再說道說道那魯大官人的段子。”
七叔和十三叔也從樹後轉出,皆道:“快去快去,若是嫌慢,可騎著俺的馬回來。”
舟哥兒笑道:“長者說的甚是。狗哥,大楞,你倆快去快回。等回來俺專門給你們講一段別人不知道的段子。”
大楞和黑狗得了舟哥兒的許諾,方才有些不情願的離開。
一張田頭上供用的木幾安放在柳樹蔭下,舟哥兒靠幾安坐,眾人圍木幾身前嘰嘰喳喳央求舟哥兒快講段子。舟哥兒拾了一隻木屐作驚堂板,“啪”的一聲拍在木幾上,頓時眾人皆驚,鴉雀無聲。
舟哥兒袖手道:“諸位且稍待,話說江湖兒女多英傑。今日俺要說的,乃是一位大大的英雄,頂尖兒的好漢――打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