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又有大隊人馬過來，飄揚的旌旗表明了他們的身份，原陳永華麾下的兵將。馮錫范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是陳氏兄弟從中作梗。他們聯絡舊部時我就該動手的，隻怕激起兵變，一時躊躇，沒成想，拖延了三兩天局勢竟成這般。”

　　劉國軒倒是淡然，隻道:“陳永華舊部在安平城附近的不過五六千，跟鐵人軍加在一起也不過八千人，何懼之有。這次扶持新主，陳氏兄弟一點兒好處都沒拿到，自是心有不忿，給他哥倆三瓜兩棗，安撫安撫就是。”

　　馮錫范鐵青著臉，將望遠鏡遞給劉國軒道:“陳氏兄弟分別領著灣街渡口和二H身的駐軍，鐵人軍主將另有其人。”

　　劉國軒也迷糊了，心裡不禁戚戚然，總有一種發毛的感覺。

　　天色暗了下來，掌燈時分到了，陳氏兄弟領著二堡駐軍和朱克臧匯合。

　　馮錫范對陳永華舊部喊話道:“來者可是兵部主事陳繩武，守備陳夢緯，水師鎮蕭武，中提督中鎮洪拱柱?你們和鐵人軍串通一氣，意欲何為?”

　　蕭武驅馬上前道:“我等並未和鐵人軍有何勾連，隻想問問忠誠伯，打算如何安置陳三小姐和她腹中的胎兒?”

　　洪拱柱揶揄道:“聽說忠誠伯為國鋤奸了不夠，還要為國斬草除根，逼殺陳參軍女兒。劉將軍，陳參軍在我等心裡，在東寧百官百姓心裡有多少分量您自然知曉，若要對陳三小姐不利，就別怪我等翻臉無情了。”

　　劉國軒雖對洪拱柱口氣頗為不滿，但今日之事極為蹊蹺，他也不敢發脾氣，仍是安撫道:“洪大人說的哪裡話，陳三小姐好好的在待產，誰會和一介女流過不去......”

　　話沒說完已被馮錫范打斷，“你們要如何翻臉無情?莫非投虜?陳參軍在天之靈若是看到，該是何等心寒。”

　　當初馮錫范騙的陳永華辭去東寧總製之職，令陳永華憂鬱而死，原本洪拱柱心裡便憋著一股氣，此時見馮錫范抬出陳永華來壓他，更是火冒三丈，“老子去做海賊也不吃韃子的飯。陳參軍當初如何被你誆騙，你心裡有數，如今還敢提他老人家名諱，你要不要臉?世子怎麽死的，大家心知肚明，你濫發文書通告，說什麽克臧螟蛉難嗣大位，令軍心民心動蕩，心灰意冷投虜的官軍一日比一日多。你就是個禍國殃民的秦檜，裝什麽周公諸葛武侯。馮錫范聽著，若你對陳參軍家人不利，大家就散夥。”

　　“你是要反......”馮錫范話未出口就被劉國軒阻住。

　　這時，士兵押著沉誠毛興來到了城樓，兩人身上血痕累累，嘴裡塞了松木，不能講話，怒目圓睜，一臉恨意。馮錫范好奇心愈發強烈，急於看到鐵人軍主帥，他將二人帶到火把下，喊話道:“沉誠毛興在此，看仔細了，花沂，將首逆交上來我便放了他們。”

　　花沂應了一聲，卻並沒有動作。馮錫范看到，洪拱柱，蕭武，陳氏兄弟，以及他們麾下的士兵都跪了下來，規規矩矩的朝那蒙面的鐵人軍主將行禮，他更加好奇，恨不得親身上前揭開鐵鬼面，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

　　眾人起身，朱克臧走到隊列前，大吼道:“馮錫范，劉國軒，睜開眼睛看看，我到底是誰。”

　　馮錫范聞言，趕緊舉起望遠鏡，隻是匆匆一眼，聲音就顫抖起來，語無倫次道:“你......你死了，你......活了，鬼......”劉國軒從他手裡搶過望眼鏡，身子頓時站不穩，急忙扶住女牆垛口。

　　一朵煙花在空中綻放，劉國軒還未反應過來，便見人影閃過，馮錫范捂著肚子蹲了下去，他正要拔刀，脖子已經貼上了一柄寒冷的匕首。

　　毛興沉誠的手不知何時被解綁，連同四個士兵一起，將他和馮錫范圍在中間。毛興的匕首逼的更緊，劉國軒感覺一股細細長長的血水如蚯蚓般爬進小衣，毛興惡狠狠的吼道:“開城門！”

　　劉國軒雖然慌張，頭腦卻轉的很快，城門開了，自己的命也就不值錢了。他顫聲道:“就那麽幾個人，也想騙開城門?毛興，放下匕首，馮錫范活不成了，該報的仇也報了，我放你們出去，大家從此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就是。”

　　沉誠陰森森笑道:“幾個人?劉將軍，你仔細聽聽。”

　　劉國軒一愣，豎起耳朵仔細分辨著堡壘下的動靜，廝殺聲早已響起，甚至接近了中堤。

　　“你們，有內應?”

　　沉誠冷笑道:“世子說了，死多少人，便斬殺你們兩家多少人陪葬。馮錫范的家口墊進去，可就輪到你了。”

　　劉國軒斜眼看去，鐵人軍和二堡駐軍已經衝到了離棱堡不足一裡處，事發突然，又是視線受阻的夜裡，炮手慌慌張張來不及測算，火槍手和弓箭手零星的射擊也於事無補。棱堡矮而敦實，一旦衝到城牆下，借助一根竹竿便可登城，那時身穿布面甲的士卒不過是鐵人軍斬馬刀下的魚肉。

　　堡壘上的士卒面面相覷，兩個主將一個被捅一個被挾持，胸牆下又是一片沸騰的喊殺聲，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行動，隻好緊握武器呆在原處。

　　沉誠道:“世子說了，劉將軍當初雖見死不救，但畢竟不敢弑主，念在多年抗清有功，饒你一命，若是冥頑不靈，那陣亡的將士們也就饒不得你的家小了。”

　　劉國軒的心理防線終於崩潰，他眼一閉，大喊道:“投降！開城門！”

　　陳繩武帶來兵部的文告，原劉國軒部由沉誠毛興接管，劉國軒上交印綬虎符，監候審。

　　劉國軒磕頭領命，遠遠看著那個地獄歸來的身影，他怎麽也想不通，死去的朱克臧如何成了活著的討逆軍主將，更想不通，這些有組織，戰不惜命的內應到底是何人。

　　大軍浩浩蕩蕩，一路殺向承天府和董國太所在的北園別館。

　　朱聰，朱明，朱智，朱柔聽到風聲，急忙趕往北園別館避難。朱柔貪心，禍事臨頭還想著收拾細軟，路上就被討逆軍逮住，其他幾人紛紛在董國太面前哭訴，說螟蛉子果然妖邪，死後還能複生，絕非人類。

　　董國太是親眼看見朱克臧死狀的，聽到消息仍然不信，但心裡也有些害怕。當初她本意隻是收回監國印璽，想讓自己喜愛的孫子朱克爽嗣位，不料馮錫范等人竟謀殺監國，還讓她的親生兒子朱聰，朱明，朱智動手，如此一來，她再是憤怒也隻能認了。

　　“母親，那螟蛉子是來討孩兒性命的，母親，救救孩兒。”最小的兒子朱智抱住董國太的腿抽泣道:“孩兒早知那螟蛉子是妖邪之物，這才大義滅親，孩兒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東寧著想啊。”

　　董國太閉目道:“哼，當初你們不念多年叔侄之情，將他害了，他心裡自然憤恨。那馮錫范又是什麽好東西，不過是拉你們當虎皮充大旗。自馮錫范掌權，便開始排除異己，安插親信，國內軍政連我都插手不得。而你們替馮錫范做下這等毒辣事，得到的不過是虛爵罷了，馮錫范可讓出一兵一卒與你們掌管?短短數日，延平王府都快姓了馮。”

　　朱聰泣道:“孩兒們若不做那些毒辣事，延平王府也要成那螟蛉子外姓人的。”

　　“二哥說的沒錯，母親，咱們不都是為了延平王府著想麽。馮錫范死了再好不過，隻要除去這個假冒的朱克臧，將大權收回，這東寧還是咱家的。”朱明說道:“克爽才是先王的骨血，是親侄兒，咱們兄弟幾個自會好好輔佐。”

　　說話間，小廝慌慌張張的跑來道:“國太，外面來了一群兵丁，將別館圍的水泄不通。”

　　董國太歎了口氣，睜開眼睛道:“大勢已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