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輝向通信官下令道:“黃良驥前去纏住敵船，陳啟明，洪拱柱的船跑的快，繞到後面打。”

　　通信官得令，爬上望樓，揮動紅藍兩色旗幟，發出數字命令。

　　黃良驥，陳啟明，洪拱柱的通信官從望遠鏡中記下主艦軍令，之後查閱密語圖，找到對應數字的指令，再去報告主將。

　　得益於這套旗語，明軍的通信速度比從前快了許多，當然，複雜軍令仍然要靠哨船傳達。艦隊在茫茫大海上散開之後，也要靠哨船聯絡。

　　邱輝的艦隊朝清軍中間駛去，要將清軍分割開來，各個擊破。他原本是當先鋒的，作戰以勇猛迅捷著稱，盡管如今是水師總提調，但還是忍不住親自乾自己最擅長的活兒。

　　邱輝的十八條火福船可以兩舷同時開火，清軍的老式船隻就不行，橫向強度不夠，會解體，還得軍官富有經驗，協調各炮開火的間隙。

　　於是邱輝的主力火福船艦隊像一把劈山刀似的，兩舷轟隆隆不斷吐著火舌，橫衝直撞，將清軍原本井然有序的船陣拆的七零八碎。

　　陳啟明，洪拱柱趁機將被打的昏頭漲腦的清軍進一步分割，擊潰。

　　邱輝下達命令:“陳啟明，洪拱柱收拾完殘局，前去支援黃良驥。其他水師鎮，全力前進，阻截施琅。”

　　他不再理會清軍的先鋒船隊，轉舵朝清軍主力撲過去。

　　施琅原本就是來打順風仗的，準備不足，若見到戰況不妙，定然撤回廈門。如此良機怎能讓他跑掉?就是死也要釘住施琅，等待林升的後續主力戰船到達。

　　黃良驥的座船——一艘小型火福船，拉風箏般帶著藍理跑了許久，終於被追上。兩船接舷，藍理帶著清軍衝上了火福船的甲板。

　　藍理很憤怒，很憋屈，黃良驥跟鼻涕似的跟著他不放，他去追擊，黃良驥又跑，追逐過程中，兩艘大鳥船，幾艘趕繒船，雙帆艍船都被擊毀。

　　黃良驥船上只有十六門火炮，但都是加農炮，藍理的座船有五十門火炮，但只有首尾兩尊紅夷大炮，還是固定炮架，其他都是子母銃，虎蹲炮等等小型炮。小型炮的射程，彈子威力和加農炮沒得比。黃良驥的福船被子母銃擊破了，釘塊木板阻住水就行，藍理的船被擊中，那就是巨大的鋸齒狀的窟窿，十分要命。

　　黃良驥還有開花彈，若是被這種鐵西瓜砸中，那就更要命，一炸開，百來顆鉛子將周圍的人和船體都打成蜂窩，雖然命中率不高，但發的很快，給士兵造成的心理恐慌很大。

　　藍理帶著十多條船對黃良驥圍追堵截，最後終於得逞，他嚎叫著衝上了甲板，迎面便是一陣排槍，海上顛簸，排槍隻射中了兩三人，藍理沒死，他的弟弟藍瑤卻哀叫著倒了下去。

　　藍理像瘋了一般，揮舞著戰刃撲了過來。

　　甲板上的步兵炮兵上了刺刀，大聲叫嚷著給自己打氣，和清軍短兵肉搏。

　　船艙中的炮兵們依然在裝彈，射擊，只有轟開包圍圈才有一條活路。

　　清軍朝火福船投擲火罐，發銃炮，噴筒火箭，五六艘船的圍攻下，火福船傷亡慘重。

　　建威鎮的其他船隻都被糾纏住，無法來救。

　　原本邱輝就是拿黃良驥做餌的，原本黃良驥也沒多少生還機會。但黃良驥不恨邱輝，邱輝也拿自己做餌，要釣施琅的主力。

　　戰爭就是如此，總要有人犧牲。

　　甲板上的士兵都戰死了，船艙中的炮兵上了刺刀出來接戰。

　　黃良驥對親兵下達了他此生最後一個命令:“官艙裡有個藤編的小箱子，

裡面有顆開花彈，把它點上。”　　親兵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官艙裡放的是火藥。他抽泣著答應道:“是。”接著又使勁點了點頭，用衣擺擦去哭出來的鼻涕，下了甲板。

　　黃良驥老淚縱橫，歎道:“對不住了，你這麽年輕，連媳婦都沒娶過。”

　　喧囂的大海上，一顆巨大的火球衝天而起，爆炸波擊毀掀翻了周邊的數條清軍戰船。

　　邱輝聽到這聲巨響，回頭看了看，通信官過來道:“總兵，黃大人，他......殉國了。”

　　邱輝點點頭，面無表情的吩咐道:“傳我軍令，戎旗二鎮吳潛，神威營林好，英兵鎮李隆，揚威前鎮陳昌，危宿鎮陳起萬，左衝鎮馬興隆，昭義鎮楊德，奇兵鎮黃應，戎旗四鎮董騰，包抄施琅後路，萬勿纏鬥。”

　　通信官將邱輝的話複述一遍，確認無誤後，急匆匆去找哨船。

　　邱輝捏了捏酸痛的鼻子，低聲道:“邱某還是個養鴨漢的時候咱們就認識了，老兄弟，對不住。要是邱某命大，明年你忌日，給你做上一大碗達濠魚丸，你最愛吃......”說到這裡，邱輝哽住了，擦了擦眼淚，漠然的望著前方。

　　哨船來報，施琅主力約有大小船六百艘，施琅親自坐鎮的艦隊有炮船五十多艘，載炮均在五十門以上。

　　邱輝有火福船十八艘，優勢是火炮更猛，且可以兩舷開火。而傳統中國戰船接戰，先發船頭炮，兩船相近，發左邊炮，轉舵，發船尾炮，再發右邊炮，不敢兩邊火炮齊發。

　　因此，邱輝命令下屬戰船和自己的座船盡量保持一條線列，以火力更猛的側舷炮轟擊清軍。

　　施琅遙看海面，天際線處，一列戰船正向己方開來。他有些疑惑，哨船來報，先鋒朱天貴，藍理已接戰，傷亡慘重。昨日姚啟聖命他出戰時，明明說，安平城已破，鄭克臧束手就擒，時不待我，速定東寧。

　　這消息應當不會有誤，東寧的暗樁和叛軍前後腳送來的，內容一致。姚啟聖若沒把握，定然不會令他倉促出戰，否則日後追究起來，姚啟聖也少不得一個貪功冒進之罪。

　　可鄭克臧都被擒了，這群人還這麽亡命拚殺，似乎絲毫不受影響。

　　太奇怪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施琅心道:“受了多年白眼，就靠這一仗翻身，萬萬不容有誤，出師不利，還是撤回廈門的好。”

　　他招來傳令官道:“金門總兵陳龍斷後，余者撤回廈門。”

　　邱輝從望遠鏡中望見施琅主力撤退，急忙下令:“開炮，拖住他們。”

　　火福船上裝載的都是加農炮，射程最遠至三公裡，只是此時精確度不高，威力較弱罷了。

　　施琅順風來的，回去卻是逆風，加上大型炮船沉重，速度慢了不少，落在了其他艦隊後面。沒人敢拋下主將先跑，隻好放慢速度陪伴施琅左右。

　　此時施琅清楚的看到，追趕自己的只是十八艘福船，疑心病更重，懷疑哨船沒探明周邊明軍水師的埋伏。炮船拖慢了全軍撤退的速度，但這是主力戰艦，不戰而棄便是死罪。

　　眼見那十八艘船越駛越近，船頭的紅夷大炮轟隆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射發出一顆顆鐵彈，已有兩艘趕繒船被砸中進水，還有兩艘雙帆艍船已經沉沒，施琅不得不重新下令迎戰。

　　他是個謹慎的人，因而感覺非常不好， 被趕鴨子上架，事前倉促，部署又不夠詳細周密。好在對方船少，盡快擊毀之後撤退，再做打算就是。

　　施琅決定使用梅花陣對敵，就是以多欺少，五條船圍攻一條船。原本歷史上，六百多艘船的施琅就是這麽擊敗兩百多艘船的鄭明，當然，賣隊友的劉國軒也功不可沒，將清軍海戰傷亡降至歷史最低。

　　施琅令隨征都督陳蟒，魏明，副將鄭元堂領趕繒，雙帆艍船五十隻，協助金門總兵陳龍的五十隻船上前迎敵。又將剩下的船分股，自己在中間坐鎮。

　　金門總兵陳龍和藍理都是漳州人，結拜兄弟，又是兒女親家，感情深厚，曾經跟過吳三桂，又同投效朱錦，朱錦戰敗，兩人又相約投清，典型的有奶就是娘，三姓家奴。

　　但家奴也有家奴的感情，陳龍從哨船口中得知，藍理或是陣亡了，十分悲憤，一心要替兄弟報仇。

　　陳蟒，從前是國姓爺的部將，執掌右虎衛，打過南京，打過廈門，打過台灣，最後降了清。

　　如果沒有荷蘭人相助，清朝攻不下廈門和金門，如果沒有這些漢奸軍，清朝也無法擊敗鄭明。

　　陳龍的戰船分為十支小隊，五艘一支，圍攻一艘火福船。

　　火福船前後左右四方開炮，打了陳龍一個措手不及。陳龍傻了眼，這樣都可以，怎麽船沒解體?

　　邱輝並不和陳龍纏鬥，更不想讓陳龍的船隊接舷跳幫，火福船的優勢是火炮，保持距離更有利。

　　明軍水師跟著邱輝一路過關斬將，闖開了陳龍和陳蟒的包圍，穿插進了施琅的主力船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