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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1海上升明》第15章 田川7左衛門
  一顆開花彈被點燃,順著由高到低的坡度溜溜的滾進了軍械局外活水浸潤的細沙池裡。韓金童和幾個徒弟像兔子一樣鑽進屋裡,緊張的聽著外面的動靜。

  幾秒鍾後――但在韓金童心裡是很長的時間,一聲劇烈的爆裂音終於響起,韓金童抱著李手足舞蹈道:“成了成了成了!”又拉過徒弟,“快去告訴王爺,我們要領賞啦。”

  一片沸騰的熱鬧之後,韓金童頭重腳輕的躺回自己床上,沉沉睡了過去。定時引信說起來容易,真做起來才知道難,為了防止進水,試了無數辦法,最後用一小段喇叭狀的銅管解決了。原以為成了,沒料到還要解決炮彈和引信間縫隙進水,最後是李在炮彈引信孔刻出了攻內螺紋,再在引信木管外刻出外螺紋,旋緊之後可以保證炮彈從出膛到爆炸的短時間內不會滲水。平時的防滲水受潮就得靠石蠟瀝青密封,木塞子也要做防水處理,總之,僅是解決防水問題就讓韓金童費盡心力。

  兩日後,朱克臧觀賞了開花彈水中爆炸試驗,這次是用臼炮發射到水塘裡。一眾人躲在臨時掩體後焦急的等待著,朱克臧伸出頭來看了一眼,水面上咕嚕咕嚕冒出了幾個氣泡,空氣中有一點點硝煙的味道。

  金奎發趕緊將朱克臧的頭按了下去,念道:“王爺,冒犯了。”

  朱克臧隻好等待著,一息之後,“咚”的一聲巨響讓眾人的耳膜被震的生疼,劇烈的爆炸波帶著水花衝擊到了掩體,朱克臧身上密密麻麻多了些泥點子。

  這一首激揚的樂章宣布著,開花彈研製成功!眾人此時探出頭去,看到水塘周圍零零散散幾十條魚半死不活的蹦Q著,都開心的大笑起來。李掏出煙鬥,拿出一個小巧的中國古董陽燧,對著太陽聚光,隨後吧唧吧唧抽起來。朱克臧當場宣布:參與者賞一季餉銀,韓金童記二等功,其他人記三等功。

  韓金童眨巴了幾下眼睛,問道:“王爺,這個二等功是什麽?”

  朱克臧哈哈大笑道:“憑軍功可封侯拜爵啊,以後工匠也納入軍功爵賞罰體系。”

  韓金童呆了呆,跪下大哭道:“多謝王爺,卑職可真沒想過做工匠還能有爵位,真是祖墳冒了青煙,等王爺打回漳州,我要去給爹娘上香,多謝他們在天之靈保佑,就是不知道我家祖墳還在不在,韃子遷海令,將漳州沿海三四十裡都燒的乾乾淨淨,我怕到時候都不認得他們的墳頭了......”韓金童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又道:“要是我家墳頭不見了,我就去燒他們的墳頭,把虜酋祖墳全扒了。”

  朱克臧意氣風發道:“好!到時就讓你來挖他們祖墳!你等要將火器造的更好,我們打的地盤越大,你們的爵位就越顯赫,明白嗎?”

  眾人紛紛跪下道:“明白!誓死追隨王爺!”

  將一乾人都支開後,朱克臧單獨和韓金童談起了開花彈短炮,“你隻管先研製出來,做到盡可能的可靠,如果要量產,目前軍械局還不具備這種實力,但是需要的器械本王都已經在英吉利國采購了,像是炮彈引信孔的鑽孔,擴孔,鉸光孔,攻螺紋的工具,相關鑄造模具,加工工裝卡具,以及各種卡規,量具,藥粒壓製機,石蠟熏蒸機等等,他們開了高價,費了本王好大一筆錢呀。”

  “英吉利國,這些都不用人工來做?都是器械做的?”

  朱克臧點點頭道:“等我們打退了韃子,你們能閑下來了,就琢磨琢磨他們的器械,以後都要自己造,

否則哪天我們和英吉利國打起來,或者韃虜給了英吉利國更多好處,他不賣給我們了,那我們不就是討米的丟了飯碗麽?”  韓金童捏緊了拳頭,好像看到英吉利國和韃虜聯合起來不賣東西給自己的情景,憤憤道:“我們自己造,不買他們的。佛郎機人和韃虜一起打我們,這個長的差不多的英吉利國也不可靠。”

  “開花彈,不要光放火藥,彈殼子炸開了才多少碎片啊,要在裡面放鉛子,鉛子和火藥各放多少最合適,多試幾次就知道。多大口徑多長的炮能射發開花彈,這些都要試出來,別怕費錢。你找幾個最靈醒的徒弟一起做這個,但要秘密進行,確定人手後,將參與製作的工匠名字都交給本王。”

  聽到這裡,韓金童隱隱覺得,這個開花彈短炮造出來一定是件厲害之極的兵器,否則王爺不會如此秘密慎重,還要監視參與造炮的工匠。

  “這種炮叫做榴彈炮,落地炸開後,彈片所及之處,人畜糜爛,擋者立死。”朱克臧想象著這樣一顆威力巨大的炮彈落在密集敵軍中的情景,忍不住笑出聲來,“那可真是美得很。”

  韓金童打了個冷顫。

  日本長崎唐人屋敷,一棟精致的木閣樓上,兩個明人打扮的男子正喝著清酒,小聲談論著些事情,依稀能聽到“韃虜”“延平王”之類的字眼。

  頭髮花白的老者突然長歎一聲,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說道:“我是中國人,卻從未去過中國,如今年老體邁,恐怕再也不能去往父母之邦。我在唐詩宋詞中讀到過的長河大川,瀚海之沙,怕是永遠沒有機會親眼見識了。”

  說話的人是國姓爺同父同母的弟弟,田川七左衛門,因為過繼給了田川氏,所以並不姓鄭。原來的歷史上,鄭氏降清後被編入八旗,投了敵,田川七左衛門之子田川孫左衛門便改姓為鄭,以示鄭氏正統絕不降清之意。

  “田川君,王爺定能光複大明江山。”沉誠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看人一向很準。”

  田川七左衛門哈哈大笑道:“沉總兵,看來你對我的侄孫充滿信心,聽人說,他非常像大哥。”

  “是的,東寧人人都說,王爺有國姓爺之風。田川君,您可得活的長一些,中國很大,要看長河大川,還要看瀚海沙漠,那可要花上不少年。”

  田川七左衛門喝得微醺,他閉上眼想象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我相信延平王,他一定能給我的母親――她的曾祖母報仇。”這麽說著,田川七左衛門的眼圈兒紅了,“十五歲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母親,後來便聽說那件事,可我不能去中國親手為她報仇,我得留在日本打理生意,給大哥提供軍資。但每次想到母親死前受到的侮辱......”

  田川七左衛門身子發抖,忽而猛地站起身來,拔出武士刀狠狠劈向昂貴的屏風,“殺了他們!”

  屏風被整齊的砍成兩半,吱吱呀呀的倒了下去,田川七左衛門仍然保持著劈砍的動作,鼻子裡有了濃重的哽咽聲,“拜托了!”

  坐在側下首的田川孫左衛門大聲道:“父親, 我願前往東寧,代您手刃仇人!”

  田川七左衛門將武士刀放回刀鞘,恢復了鎮定的面孔,沉聲道:“本該如此,韃虜未滅之前,你不用回日本見我。”

  他重新坐回沉誠對面,說道:“如今幕府鎖國,再也不能如同從前一樣每年提供一百多萬兩白銀的利潤了,隻有區區三十萬兩,實在抱歉。這裡的兩百多萬兩,是做生意的本錢,如今不需要了,都送給延平王,若大明亡了,遺民留著這些錢又有何用。”

  沉誠取出了一張借據,在上面刷刷填完,之後恭敬的奉給田川七左衛門道:“還是請您收下借據,因為大明不會亡,這些錢一定會奉還。”

  田川七左衛門笑著接過借據,看著上面的印鑒,“招討大將軍國姓克臧”,“明日,還請換上和人裝束,一同乘船去江戶見舜水先生,大明中興,需要睿智的學者。”

  “舜水先生?”

  “沉總兵是武人,自然不知,不過這位先生,雖是當世大儒,卻是天啟五年的武進士出身,可謂文武全才,是江戶藩主德川光國的老師,深受藩主敬重,許多日本貴族也上門向他求教學問。他年輕時一直奔走各個藩國之間,希望籌集糧餉借日本安南兵光複河山,顛沛流離,後來大哥北伐,他回國響應,可惜大哥兵敗,為免剃發之辱,他便東渡日本。德川幕府鎖國,不接受逃亡的中國人定居,他卻是破了這道戒令的唯一一人。”

  沉誠驚訝道:“還有這等奇人?這麽說來,舜水先生在日本頗有名望,那我可一定要替延平王見上一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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