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為何要讓你們識字?為何要讓你們學江淮官話?為何要讓你們操練隊列?為何要讓你們練習鳥銃?因為本王要你們用這一身本領去教導別的戰兵，要你們當軍官，要大明的每一名戰兵都成為鐵人軍！因為本王相信，我們終究會擊敗韃子登上故土，日後你們麾下不是江浙粵閩人，而是兩京十三省人。你們得學會寫字才能傳送軍情看懂旗語，你們得學會官話才能讓其他弟兄聽懂你們的命令。”

　　毛興呐呐道:“王爺你怎不早說呢。”

　　朱克臧踢了他一腳，罵道:“讓你這滾刀肉說話了麽?”

　　這是朱錦沒教給他的禦下之術，給手下人起外號，甚至罵幾句，在他們看來恰恰是關系親密的表現，心裡比吃了蜜還甜。果然毛興嘿嘿的笑起來，低眉順眼道:“是是，卑職愚鈍，沒能體察王爺栽培我等的苦心。”

　　“哼，你要是練的還不如你的兵，這總兵也別當了。”

　　“那不會，我毛興十八般武藝樣樣齊全。”這話倒沒瞎吹牛，當年就是因為毛興武藝高強，朱錦才讓毛興貼身保護朱克臧。

　　“本王說的是識字和官話，三個月過去你認得幾個字了?”

　　毛興頓時閉上嘴不說話了。朱克臧繼續道:“鳥銃操練完後，還得練習炮擊，要學旗語，要背軍紀。三個月後考校，合格者留作軍官，按照成績分為三等，上等者充任把總，上中者充任百總，中等者充任旗總。不合格的再操練一個月，若還是不成，便散入各部各營為戰兵，日後憑軍功升遷。”

　　朱克臧沒敢動把總以上的人，萬一他們丟了官兒帶兵跑去投虜那就大為不妙了，軍隊重新整編時，動蕩越小越好，抱著舊戰術冥頑不靈的人，以後架空了慢慢對付。

　　朱克臧宣讀了合格成績的標準，隨後囑咐毛興道:“你得多花些心思在炮擊操練上，本王打算成立炮兵營，讓你當營總兵，可別給本王丟臉。”

　　毛興笑嘻嘻道:“多謝王爺，卑職本就喜歡火炮，殺人跟割草似的，最帶勁兒了。”

　　朱克臧將英軍的戰績大大宣揚了一番，其中許多戰事在這個時空還未發生，但為了讓這群士兵服從英國教官，隻能替英軍先把牛吹出去。戚繼光之後，明朝將領作戰多會參考《紀效新書》，但書中的許多戰法，特別是火槍的戰法和歐洲近代線列步兵不同，比如說，戚繼光認為“鉛子銃必是遠放，定無一二十步可放之事”，但英國線列步兵的經典戰術就是冒著傷亡排隊走到一二十步(三十米)處再射擊，兩輪齊射摧毀敵軍戰鬥意志，立刻刺刀衝鋒。戚繼光時代，用的還是火繩槍，啞火率高，隻是輔助武器，遠程輸出，掩護火槍手裝填靠的都是步弓手。此一時彼一時，17世紀這種戰術落伍了。

　　鐵人軍不少人奉戚少保為偶像，看過《紀效新書》，若不能讓英國教官擁有絕對的權威，他們必定不服管教，拖慢訓練進度。

　　懷特將燧發槍發射分解為七步，演示給朱克臧和毛興看。

　　第一步，前推扣簧，打開引藥窩蓋。

　　第二步，取出油紙定裝彈，咬開前端。

　　第三步，將油紙定裝彈中的發射藥倒入引藥窩。

　　第四步，扳下扣簧，合上引藥窩蓋。

　　第五步，將油紙定裝彈被咬開的一方朝下塞入槍膛。

　　第六步，取下通條，壓緊油紙定裝彈。

　　第七步，瞄準，扣動扳機，閉眼。

　　射擊完，後退到第二排，

檢查引火孔和引藥窩是否有火藥殘渣，以防堵塞，準備第二次射擊。　　一分鍾內，懷特連續射發了四次，讓在場的鐵人軍看的目瞪口呆，之前的火繩槍能成功射發一次都謝天謝地。

　　“貴國的燧發槍，後坐力較大，否則命中會更準一些。”

　　原本就是火繩槍改的，後坐力當然大了。

　　“真沒想到鳥銃能打那麽快，那還要什麽弓箭，二三十支箭射出去手就酸的抬不起來。”毛興拿起燧發槍學著懷特的樣子試了一次，嘖嘖道:“好東西，比火繩槍那傻玩意兒強多了。”

　　他嘟囔道:“看一遍就會的，還要分七八步弄這麽多道道出來。”於是又被朱克臧踢了一腳。

　　“你懂什麽，鳥銃手原本都是莊稼漢，戰場上見了血見了敵人難免緊張，到時手一抖腦子一昏還頂什麽用。就得跟著教官好好學好好練，戰場上尿褲子了都能熟練裝彈射擊才能贏。以後還有炮兵，一門炮十來個人伺候，傳彈藥都有專人負責，就是怕士兵上戰場緊張犯糊塗，一個人隻做一件事，就是被嚇傻了也能乾成，就得把人操練成這樣才行。先王生前還跟英國人借炮兵，就是知道他們的炮兵最好用，可本王不要問別人借兵，本王知道自家的兵才最好用。你聽明白了嗎?”

　　毛興大聲應道:“明白了！傻子尿褲子也要讓他把事兒乾完，就得操練成這樣。”

　　朱克臧滿意的點點頭，“還算有點悟性。”

　　啟明星眨巴著眼睛，月亮蒙著一層模糊的光暈，黎明的風略微有些發涼，掌燈太監不禁打了個冷顫。暢春園內燭火通明，康熙帝正小口吃著燕窩，翻看著福建總督姚啟聖的奏折。近些日子他心情越發松快起來，察哈爾汗布爾尼早就伏誅，鐵木真的黃金家族正式絕嗣，青海墨爾根台吉的叛亂也被平定，至於三藩和鄭家，不過是強弩之末，已被逼到死地。大清朝又一次挺了過來，而且更強大，徹底征服了南方，控制了察哈爾蒙古。

　　“姚啟聖的清字(滿文)寫的越發好了。”康熙帝輕輕笑了笑，“比許多滿洲人寫的都要齊整。”片刻之後，他的笑容慢慢凝固，雙眉逐漸緊鎖，圓胖的麻子臉上竟有些憤怒的神色，“鄭逆，鄭逆！”

　　康熙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忽而想到了什麽，抓起金盤中的紅頭牌子看了看，丟了兩塊出去，隨侍處首領太監劉德福撿起牌子退開，飛奔出勤政殿。

　　不一會兒，納蘭明珠和李光地的聲音在殿門外響起，“奴才/臣叩見皇上。”

　　兩人進來便跪，不敢多說一個字，劉德福告訴他們，皇上心情不太好。

　　康熙忽而笑了起來，“也罷，就讓世人看看，這一府二州的偽明是如何自取滅亡，好叫那些前朝遺老們徹底死心。”

　　“偽明?”納蘭明珠詫異道:“難道劉國軒失算，鄭逆廢東寧國號，複以明臣自居了?”

　　“那沒用的東西，坐擁幾萬兵馬，居然讓鄭克臧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幾十歲的人，手段不如一個十幾歲的黃毛小子，如今不過一介廢人，連兵權都被奪了。鄭逆克臧，已然扶持偽明魯王世子僭越稱帝。”

　　納蘭明珠歎氣道:“那鄭家極難對付，鄭逆成功，殺我朝將佐八十一人，其中滿八旗七十人，蒙八旗七人，漢八旗四人，部下陳六禦也在舟山殺我將佐十人，本朝建國所向披靡，只在李逆定國和此人手裡翻過跟鬥。之前數次聯合荷夷進攻都被打退，隻能收買內應，趁他亂起再戰，不料一個施琅一個劉國軒都不能成事，前者被鄭逆成功識破，後者大權在握還被反將了一軍。”

　　李光地拱手道:“皇上，請速速啟用施琅，越快越好，不能再拖了。施琅此前為細作，心胸狹隘殺曾德，使得其身份暴露，令滅鄭之事功虧一簣，但若論水戰，論熟悉鄭軍軍情，還有誰比施琅更堪此任?三藩已是窮途末路，應當即刻著手攻台事宜。”

　　康熙躊躇著，施琅這個牆頭草，一會兒降清一會兒降明一會兒再降清，真是令人信不過啊。若是戰況順利還好，若是不順，保不齊會帶著水師投鄭。鄭經繼位時兵不滿萬，三藩之亂雖敗退台灣，卻帶走了不少兵員百姓，據劉國軒的消息， 目前兵力已有五萬。如果施琅投靠了鄭克臧......那大清沿海便永無寧日了。

　　納蘭明珠似乎猜到了康熙的心思，提醒道:“皇上，施琅雖是兩面三刀之人，但他年已有六十了，隻要扣下家眷，他是萬萬不敢造次的，否則便是斷子絕孫之禍呀。”

　　康熙心道:“明珠提醒的是。”嘴裡卻訓斥道:“哪有聖天子以臣下家眷相挾的道理?朕從來便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怎能如前明崇禎帝一般，對滿堂臣子心懷臆測，以致失盡民心。”

　　李光地心裡罵了一通，次次都要這般做戲，到底累是不累?他拚命擠出兩滴眼淚來，跪地泣道:“皇上宅心仁厚，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施琅畢竟有背叛我朝的前科，將家眷留在京城，也是提醒他勿忘為臣之道，勿要重蹈覆轍。他的兒子能日日聆聽皇上教誨，那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旁人羨慕都不及，怎能說是相挾。”

　　康熙聽了此言，十分受用。要不怎麽說漢人會當奴才呢，明珠伴君幾十年，就沒這份兒機靈。他和顏悅色道:“光地見解向來獨特，之前招降王輔臣也是如此，力排眾議，真是國之良臣。光地所言也有道理，可朕實在不欲學那前明崇禎，殺袁崇煥自毀長城。朕以誠心待施琅，施琅自然也會以誠心待朕，何必多此一舉。”

　　兩人假惺惺爭辯了幾個回合，康熙終於接受了李光地的諫言，封施琅為福建水師提督，加太子少保銜，和姚啟聖部署討鄭事宜，同時扣押了施琅的家眷。

　　歷史在這裡悄然改變，施琅被重新啟用提前了近乎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