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紛紛站起,線膛槍兵將手榴彈點燃擲向清軍,火光四射,密集的潰軍死傷慘重。
一輪齊射,三四十個清兵中彈。
潰軍大亂,馬匹受驚,相互踩踏。深沉的夜裡,他們甚至看不清敵人在哪裡,這種只能挨打的感覺讓人膽顫心驚,精神高度緊張。
拜音達裡猶如驚弓之鳥,勒住高高人立的戰馬叫道:“滅火把!滅火把!”
人聲鼎沸,他的聲音被瞬間湮沒。
拜音達裡不知埋伏的明軍有多少,只聽見鳥銃聲一陣陣幾乎沒有停歇。
清軍推推搡搡的想要逃出死地,綠營開始爭奪八旗兵的戰馬。
拜音達裡在中間進退不得,他對親兵下令道:“攔路者,不管是誰,殺!衝出去!”
一輪齊射後,明軍以二十人為一小組輪射。這時只有朦朧的月光照明,可見度很低,雖然有過夜間裝彈訓練,但速度還是比平時慢了許多。這種方式,命中率雖然降低,卻會造成連續射擊的效果,有利於打擊敵軍士氣。
第一個人射擊完裝彈,第二個人射擊,裝彈,第三個人射擊......
線膛槍兵專門射殺戴著避雷針盔胄穿著棉鐵甲的八旗兵。
清軍原本就是潰逃,此時以為被明軍伏擊了,只聽見鳥銃聲沒完沒了,又看到八旗兵一個個落馬,更是恐慌不已。
拜音達裡一頓亂殺,想要逃出人群,他的動作引起了更大的騷亂,前面的潰軍聽到後面慘叫聲連連,以為明軍追上來了,個個都沒命的往前擠,往碼頭逃。
這麽一來,踩踏的情況就更嚴重,無數人被擠倒在地,被人和馬踐踏而過,他們又絆倒了更多人,清軍堵作一團,後江灣前屍積如山。
明軍的火槍漸漸零散起來,掛鉛啞火,不能再打下去了,需要清膛,否則會炸。
張北角咬咬牙,心道:“不能放跑他們。”
他命令喇叭手:“吹衝鋒號。”
喇叭手愣住了,兩百多人,衝鋒數千人......
但張北角是這支隊伍裡職位最高的,喇叭手只能從命。
聽到衝鋒號響起,明軍士兵條件反射般端著槍朝山下猛衝。
潰逃的清軍聽見明軍的衝鋒號,愣了一會兒,個個爭著搶馬,拜音達裡也差點被拉下來。
戰場上出現了一股奇觀,兩百多個精疲力盡的明軍,正追殺著數千清軍。
而清軍並不知這股明軍只有兩百多人,濃重的夜色裡,什麽都看不清,他們甚至沒有力氣也沒有膽量思考,隻想逃離南澳。
賴添丁又捅死了兩個清軍,其中一個是穿著八旗甲胄的。
他從敵軍身體裡拔出刺刀,念道:“姐姐,姐夫,哥哥,嫂子。”
前面的清軍終於趕到碼頭,爭搶著上船逃生,擁擠之間,又有無數人落水。八旗兵穿著重甲,在水裡撲騰著喊救命,慢慢沉了下去。
賴添丁陷入了癲狂狀態,罩甲已被鮮血浸透,他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氣,看見清兵就瞪著血紅的眼睛上去拚命。
明軍大部趕到,已經能聽到一聲聲“殺韃子”的怒吼。
後江灣碼頭炮台慌亂不已,清軍明軍戰至一處,敵我難分,炮手唯恐誤傷八旗兵,隻好乾看著。
兩艘火福船駛過來,出其不意的朝清軍炮台猛轟。
其實命中率很低,只有幾發炮彈擊中目標,但清軍此時精神已經接近崩潰,聽到轟隆隆的炮聲腿腳就軟,畢竟,他們見識過明軍火炮的厲害。
越來越多的清軍扔了武器投降。
明軍大部趕來,將頑抗的清軍逼至海邊推下了水。
黎明時分,南澳之戰結束了。
目所能及之處,到處都是屍體,尤以後江灣附近最為慘烈。
南澳之戰,明軍傷亡四百余人,俘虜清軍三千余人,殲滅清軍三千余人,繳獲大小戰船無數,大小炮三十四門,碩果累累。
何佑將綠營降軍裡十四五歲的少年兵挑了出來,讓他們指認百總以上的軍官並執行斬首刑。
王永譽和林忠已經陣亡,蔡衝琱和拜音達裡被五花大綁著按在地上。
拜音達裡掙扎起身,被刺刀戳穿小腿,痛不可當,雙腿顫抖著,頭頂在地上,粗重的喘著氣。
一個少年兵站在拜音達裡面前。
往碼頭逃跑時,拜音達裡指揮八旗砍殺攔路的綠營兵,他差點死在刀下。
但被拜音達裡一瞪,他立刻不敢動了,手裡舉著刀,吞著口水,卻不敢砍下來。
何佑揮了揮手,線膛槍兵站在了少年綠營兵身後,黑洞洞的槍口頂著他們的腦袋。
克倫威爾叫道:“上帝啊,他們只是孩子。”
何佑冷冷道:“他若不敢動手,便是骨子裡的奴隸,我們不殺孩子,但殺奴隸。”
他高聲道:“三聲喇叭吹過,人犯還有活著的,行刑人死。”
蔡衝琱突然叫道:“何將軍......”
何佑望著他,歎了口氣道:“王爺有令,大軍攻城前未開關投降,視為頑抗。我救不了你。”
蔡衝琱搖搖頭道:“當初我帶著大小將領三百八十五人,水兵一萬兩千五百人降清,令先王憂憤成疾,英年早逝,實屬罪有應得,活該如此。日後天軍攻下澄海,只求何將軍念在我從前也曾殺過不少韃子,網開一面,饒犬子一命。”
何佑想起兩人共同經歷的南京之戰,廈門之戰,傷感起來,點頭應道:“我會替他求情,上路吧。”
蔡衝琱苦笑道:“當初所有人都降清,唯有漳州守備呂韜降明,他啊,運氣真是不錯,沒兩年就遇到世子繼位,將一個搖搖欲墜的殘明經營至此......”
何佑才知道,什麽叫做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截斷蔡衝琱的話道:“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呂總兵但有機會便撥亂反正,豈是你這等背信棄義之人?別囉嗦了,行刑!”
一聲喇叭吹過,百來顆人頭落了地,哀嚎聲連成一片,沒將人頭砍斷的少年兵慌慌張張的補刀,手法不熟,許多刀下去才結果俘虜們的性命。
拜音達裡面前的少年兵手抖個不停, 孫紹堂朝他腳邊開了一槍,催促道:“快點。”
少年兵尿了一褲襠,咬咬牙,一刀砍了下去。
拜音達裡痛的大叫:“和濟格爾的兒子絕不投降。”
何佑輕蔑的笑了笑,說道:“和濟格爾本是大明總兵,跟著石廷柱投降了老奴,授甲喇額真,隸烏真超哈。還取了個跟我一樣的漢姓,我姬姓何氏是周天子宗室,豈是你這等蠻夷能攀附的?”
他厲聲對那少年兵叫道:“快點。”
少年兵大吼一聲,瘋了一般劈砍起來,將拜音達裡的腦袋剁的稀爛。
少年兵喘著氣,坐倒在地。
何佑滿意的點點頭,問道:“叫什麽名字?什麽兵?”
少年兵跪倒在地道:“回大將軍的話,何樵,馬夫。”
何佑笑道:“還是個小本家。”
何樵心道:“何家是周天子的親戚?我的出身比副都統......比這韃子好的多?”
屍首被抬了下去,換了批軍官俘虜和少年兵,直殺到雄鎮關前的土地變成了赤紅色。
少年兵被赦免,帶回東寧府少年營。
連同洪斌一家男丁,全部首級裝滿了三條雙帆艍船。
一天后,守在澄海的潮州總兵吳英收到了這份特殊的挑釁書。
“不降者,照此例。主將誅三族,百總以上斬,士卒為奴,妻女另許,女子自盡者,誅其父族母族。”
吳英將這封挑戰書攥的緊緊的,沉默良久,最後對副將道:“六百裡加急報皇上,吳總督,李巡撫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