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仁實本以為李適對宮市的事情只是隨口一問,卻沒想到他竟然決定開始實施了!
心中自然難免高興。
宮市問題詬病已久,對百姓的戕害也是久矣。此番竟然得以解決,這無疑是個好兆頭。
只是看來李適終究還是寵信宦官。本來,施行宮市新法之前,最好是能將之前那些巧取豪奪的宦官加以懲罰,然後再宣布宮市新法,才能找回宮市的公信力,讓那些商號積極的同宮市合作。
但李適對那些宦官卻並無什麽動作,若是仍舊叫那些作威作福貫了的宦官操持,只怕宮市新法到頭來還是一樣的結果。
於是韋仁實想了想,決定還是應該諫言。
“陛下,臣以為,若要順利實施宮市新法,應當將先前負責操持宮市的上下人等,一應更換。本身,宮市以前名聲不好,就算是新法出來,商號顧忌宮市先前名聲,未必會敢通宮市合作。”韋仁實說道:“若是能夠將先前的人手更換,至少可以讓商號看到朝廷的決心。”
李適抬眼盯著韋仁實看看,問道:“那韋卿可有人選推薦?”
韋仁實一愣,說道:“臣沒有人手推薦,只能靠陛下安排了。”
李適笑了笑,說道:“其實朕應該將之前負責宮市事宜的人加以重罰,是不是?”
韋仁實又是一愣,李適你怎不按常理出牌呢?
想了想,既然李適能想到這一點,他還多嘴什麽。既然能夠想到,想做就去做了。不做,那就是不想,說了也白說。
於是行了一禮,答道:“全憑陛下決斷。”
李適笑了笑,又道:“別的也無旁事,天色已晚,朕今日也有些疲累,韋卿去吧。”
韋仁實便行禮告退,出了大殿,往宮外而去。
如今天色比之冬日時已經黑的晚了些,不過這時候也已經是日頭落山,月色將上未上了。
正往朱雀門走去,忽而見路旁牆上靠著一個身影,韋仁實也不多留意,徑直往前走。
那身影卻突然往前一步,擋在了韋仁實的面前,躬下了身來,道:“奴婢拜見韋爵爺!”
韋仁實前路被擋,腳下一停,問道:“怎麽?”
“俱內侍監命奴婢在此候著爵爺,若是爵爺經過,便請爵爺前往一敘。”那太監躬身對韋仁實說道。
俱文珍?
韋仁實眼睛一眯,點了點頭,道:“好,走吧。”
那小太監帶著韋仁實在宮中左拐右轉,來到一處院落外面,韋仁實抬頭看看,見旁邊掛著內侍省的名號。
內侍省由內侍監二人、內侍四人、內常侍六人為首官,掌傳達詔旨,守禦宮門,灑掃內廷,內庫出納和照料皇帝的飲食起居等事務。下轄掖庭局、宮闈局、奚官局、內仆局、內府局、太子內坊局,本來算是皇家家奴——宦官的管理和日常運作機構,但是因著李適寵信宦官,故而其權力在一些情況下甚至超過外廷正規的朝廷機構。
俱文珍便是總管內侍省的兩個內侍監之一。
那小太監將韋仁實帶到門口,迎面從裡面走出另一個太監來,攔住了他們。
“林內侍!”那小太監趕忙行禮。
韋仁實看向他,內侍應屬從四品上,於是也抬手行了一禮:“林內侍。”
“你自去吧。”林內侍對那小太監說道。
那小太監當即便告退了去。
待那小太監離去,林內侍看向了韋仁實,臉上突然露出一個說不清的笑意來,突然對韋仁實說道:“掌管宮市的內常侍趙大寶突然失足落水而死,他手下的人也被以照料不周的理由被俱內侍監杖斃。韋爵爺可知為何?”
月光落下在他的臉上,那笑容看起來竟然分外的詭異。
“這倒是不知。”韋仁實答道。他是真的吃了一驚。
那鬼裡鬼氣的林內侍又笑道:“趙大寶可是俱內侍監最信重的內常侍之一。”
“多謝林內侍提醒。”韋仁實淡淡答道。
“韋爵爺不必如此冷漠,咱家可是跟韋爵爺一條心的。”林內侍又怪笑起來,壓低了語氣迅速說道:“韋爵爺日後若是想要找咱家,可去平康坊裡的醉春樓找李娘子。”
說罷,指了指後面屋裡,又提高了些聲音,道:“韋爵爺快去吧,俱內侍監只怕早等急了。”
說完,鬼笑著走出了院子,融入了漆黑一片裡。
韋仁實若有所思,負責宮市的官宦身死,這的時間點也未免太巧。說不是李適的安排,誰也不會相信。
趙大寶是俱文珍的親信,因韋仁實的宮市新法而死,俱文珍找韋仁實,這是要報復,還是要討回些好處?
顯然是後者。
以俱文珍的眼力,不會局限在報仇這麽簡單粗暴的事情上面。殺趙大寶的李適,興許,就是俱文珍得到了李適的密令,所操作的。杖斃趙大寶手下的人也一樣,是要清楚宮市以前的一攤人手。
人是皇帝下令殺了,韋仁實眼下又是皇帝眼前的紅人,若只是報復,未免太不明智。
若是以此作為交換,討回些日後的好處作為補償,才是明智之舉。
至於這個林內侍,顯然亦是明白個中內情。於是想要拉攏自己的。
拉攏自己做什麽?
自然是為了對付俱文珍。
他又取而代之之心,這個倒是可以利用。
韋仁實往前走了幾步,到了門外,開口道:“韋仁實拜見俱內侍監。”
話音剛落,門便開了。
韋仁實進去之後,一個小太監從裡面退出去,重又關上了門,隻留了俱文珍和韋仁實二人在屋內。
俱文珍看上去倒不像是一個宦官, 長得很是健壯,只是面白無須,看上去倒像是一個文儒之人。
“咱家慕名久矣,今日總算親眼見到韋縣男。”俱文珍坐在座位上,指了指旁邊,道:“韋縣男請坐。”
韋仁實過去坐了下來,又問道:“不知俱內侍監有何事?”
“咱家也無他事。只是聽說陛下將要推行的宮市新法乃是韋縣男所獻,心下奇之,竟然有如此奇才,故而想要見上一面。”俱文珍笑道:“說起來,洛陽河堤之事,韋縣男的一番操持,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都是陛下聖明,宮市弊端已久,陛下想要找一個解決的辦法,我為臣子,自當絞盡腦汁,以為獻策。”韋仁實淡聲答道。
俱文珍點了點頭,道:“聖人賢明,我等臣子自然應該盡心盡力,韋縣男做得極好。只是,宮市新法推行起來,卻也不會那麽簡單。單是以前那些人,若是他們仍在,外人又如何能夠再信宮市?”
韋仁實心中暗道,果然如自己方才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