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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八年》第39章 大戰三
  祖寬、李重進有點吃驚,其實他們的意思也只是想分一部分就行,畢竟天雄軍是主軍,遼東兵馬是客兵,再說這是五省總理這樣的朝廷重臣親自帶的隊伍,如果要的太多就說不過去了,總得給督臣留點面子不是。二人沒想到盧象升如此慷慨,居然把繳獲的大頭讓了出來;祖寬連忙推辭道:“使不得使不得,還是督帥七我們三就行,要不就太過了”

  盧象升笑道:“好了,不要再推讓了,只要能打勝仗,區區財物不算什麽,何況朝廷撥下的糧餉已經運抵汝州,等解了汝陽之圍,將賊寇們驅趕進山,我等就去汝州休養一番,正好把糧餉發下,將士們出生入死,總得給家裡寄些銀錢回去,也給家裡捎個信報個平安!”

  祖、李二人也就順水推舟應了下來,一旁的祖千軍趕忙回去將好消息告知遼東兵,不一會,遼東兵馬那邊傳來陣陣歡呼聲,天雄軍還是排著整齊的陣型目不斜視的站立著,祖寬、李重進看著天雄軍如此嚴整的軍容也是讚歎不已,原先的輕視之心頓時煙消雲散。

  接下來盧象升安排士卒挖了數個大坑,將賊兵的屍體盡皆掩埋,官軍陣亡將士的遺體則是火化後收攏骨灰,放入軍中攜帶的一個個陶罐之中,軍中書記官分別在白紙上寫下陣亡者的名字,籍貫等,然後小心翼翼的將陶罐收好,放在鋪著稻草的馬車裡;繳獲的財物分成兩大份,等扎營後再發放到士卒手中。此戰共殺傷賊寇一萬余人,天雄軍這邊陣亡二十三人,傷一百二十五人,遼東馬隊陣亡五十一人,受傷一百六十五人,繳獲完好戰馬四百余匹,金銀共計三萬余兩,兵器盔甲無數,可以說是一場完勝。一切安排妥當後,盧象升下令返回營地,歇息備戰。

  盧象升擊敗的外圍流賊潰逃回了中軍,高迎祥、張獻忠早已得到消息,二人帶著各自手下的將領來到中軍營寨外面,不斷逃回的敗兵來到中軍營地外面就地四仰八叉的躺下,有的坐靠在營柵上呼呼喘著粗氣,每個人手中兵器早就丟棄一空,有的怕跑得慢,連身上的劄甲帽盔都脫下來扔掉,有的蹲在地上嘔吐不止,有的跪在地上默默哭泣,那是因為家裡的親人或好友已經命喪官軍馬下了。

  高迎祥臉色陰沉的看著眼前的一幕,他是典型的西北漢子,身材魁梧粗壯,國字臉,濃眉大眼,鼻直口闊,身穿黑色鎖甲,頭戴鑲著大紅櫻穗的白色寬簷氈帽;自崇禎二年在老家綏德起兵造反起,到現在七年時間,他的手下從不足千人發展到現在坐擁上萬騎兵,幾萬步卒的規模,實力在所有反賊中最為雄厚,大部分反賊首領暗地裡已經以他為首了,尤其最近幾年時間,他率領部下屢敗官軍,更是打出了諾大的名氣,眾多小股賊寇紛紛來投,更讓他的實力迅速擴大,聲威大漲,就連素以足智多謀,能征善戰的洪承疇對他也是畏如蛇蠍,不敢與他正面為敵;沒想到這次在小小的汝陽竟然吃了大虧,他心中憤怒難言,只是因張獻忠等外人在旁,所以強按怒火,沒有立刻發作出來;這時他手下的得力將領一鬥谷黃龍匆匆來到他的身前,衝著高迎祥粗粗拱手一禮後大聲稟報道:“闖王爺,這次兒郎們折損不少,那個該死的乾公雞聽說官軍來剿,帶著手下千多馬隊想去搶功,沒想到這回碰上硬茬子了,他自己身死不說,千多馬隊隻逃回數十騎,這回咱們虧大發了!”

  高迎祥聞言心中怒火更盛,千余馬隊啊,那可是他的心頭肉,也是他傲視群雄所依仗的本錢,

他總共萬余馬隊,這次去了接近一成,他恨不得把那個該死的乾公雞救活以後再千刀萬剮一次,至於那些步卒,其實就是流民而已,只要自己有糧食,要多少有多少,死多少他也不心疼;為了在前來聚夥的張獻忠面前顯得從容大度一些,他只能強自按捺住想要拿刀砍人的衝動,深吸一口氣後,語氣盡量平緩的問道:“那你可知這些官軍從何而來?是誰帶隊?有多少人馬?”  黃龍回道:“俺問過逃回來的兒郎們,官軍有大股的馬隊,足有上萬騎,這些賊官軍追殺之時口中呼喝不止,口音甚是古怪,有兒郎說可能是關外過來的,還未接戰前,兒郎們看到官軍步卒所打旗幟,有個以前官軍逃卒說,他見過這面旗,好像是盧閻王的大旗!”

  高迎祥聞言臉色一變,旁邊看熱鬧的張獻忠也是神情鄭重起來;高迎祥深知,這次來的是勁敵,據他所知,內地官軍很少有上萬大股的馬隊,雖然逃兵會誇大其實,對面的官軍最少也應該有幾千騎,那這些官軍馬隊從何而來呢?只有一個地方山海關外防備女真人的遼東騎兵,那可是朝廷投入大量銀子糧草喂出來的一隻強悍之兵,正因為有這隻軍隊的存在,那些女真蠻子這麽多年才沒打進關內,沒想到朝廷這次居然不惜血本,遠隔數千裡之遙,把關寧騎兵調派入關,難道就不怕女真人趁機破關嗎?至於盧象升,也是令高迎祥、張獻忠大為忌憚之人,眾多入夥的賊寇中,有很多人與盧象升交過手,一提盧象升的名字,這些賊寇都畏之如虎,皆言不可力敵,盧閻王正是眾多在盧象升手裡吃過大虧的賊寇們給他起的綽號。

  高迎祥滿腔的怒火已經化為烏有,他衝著一旁的張獻忠開口道:“張老弟,這回官軍來者不善,你我得想個辦法退了官軍再說,走,咱們去俺的營帳合計合計!”張獻忠臉色凝重的點頭答應,高迎祥吩咐黃龍加派人馬搜尋官軍動向,並且將預備攻打汝陽縣城的人馬撤下來修整,然後當先向自己的大帳行去,手下重要頭目已經張獻忠等人跟隨而去。

  來到大帳之內,高迎祥在居中的大椅上坐好,張獻忠自是帶著自己的手下在左側的一排椅子上就座,高迎祥的手下將領則坐在了右側的一排椅子上;等眾人坐好後,高迎祥高聲說道:“張老弟,這次你來投俺,俺本想著打下汝陽城,將裡面的金銀婦人分一半給你,沒承想官軍這麽快就趕過來了,俺覺得不會是城裡人報訊,應該是這夥官軍就在附近,碰巧趕了過來,驢球子的,這回壞了俺的好事咧!老弟,你說說,俺們接下來該怎著辦?”

  張獻忠這次帶著手下兩萬多人馬前來聚夥,他手下步多騎少,雖說也打下了幾座縣城,但被曹變蛟帶著數百馬隊襲殺幾次,雖說主力未損,但被折騰的不輕,苦於沒有騎兵與曹變蛟對衝,再讓小曹給突襲幾次,除了自己的數千親信部眾,其余的恐怕就要潰散而去,再說手裡的糧草也不多了,無奈之下,想到了投奔高迎祥,想在他的庇護下喘息修整一番,等跟著高迎祥打下幾座城池,搶得足夠銀子糧草,暗地裡發展壯大自己,有了足夠的實力後再跟高迎祥分道揚鑣,畢竟張獻忠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自己雖然是官軍逃卒,但他從心裡瞧不起高迎祥這幫泥腿子,眼下只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委屈俯就著;張獻忠沉吟了一會,說道:“闖王,俺老張沒猜錯的話,這些個官軍馬隊應該是遼東過來的,那可不是俺們能扛得住啊,那些遼東蠻子打起仗帶著一股狠勁,再說還有那個盧閻王,也不是個善茬,俺聽說盧閻王雖說是個文人,但慣使大刀,打起仗來也是帶頭衝陣,不死不休,他手下那幫河北佬也都是愛拚命的主,闖王,咱們造反是為了吃香的喝辣的,可不是為了白白送了性命的,俺覺得咱們還是別正面硬跟他們拚了,俺們還是先避一避為好,這些遼東蠻子不會在關內太久,等女真蠻子發現關外空虛,肯定會發兵攻打,到時候皇帝還得把這些遼東蠻子調回關外,沒了這些遼東馬隊,盧閻王雖然厲害,俺也不怵他,闖王,你覺得怎樣?”

  張獻忠說完後,高迎祥沉思起來,他雖說也不願跟實力強大的遼東馬隊還有盧象升的隊伍硬拚,也怕自己的騎兵折損太大,到時候實力大減,這些現在依靠他的賊寇們可就不像現在這樣尊重他了;但要是不戰而退,他有點不甘心,此次在汝陽附近聚集了幾十萬的流賊,他自己的幾萬步騎是其中人數最多實力最強的一隻,張獻忠帶來的幾萬人馬僅次於他,還有其他大大小小數十股賊寇,各自帶著幾千上萬人馬,雖說大部分都是烏合之眾,但十裡挑一,這幾十萬人馬裡還是能挑出幾萬能打的,但那都是各個大小流賊頭領們的家底,真要他們都拿出來去跟官軍硬拚,估計絕大多數不會答應,眾人雖然隱隱以他為首領,但實際是個非常松散的聯盟,他並無一呼百應的權利;再說,如果這次真如張獻忠所言避開這股官軍,汝陽城拿不下來到時無所謂,但如果傳出去他高迎祥坐擁幾十萬人馬,卻畏懼萬余官軍,那他在流賊們中的威望將會大打折扣,這幾年眼看著自己實力逐漸壯大起來,與官軍交戰也是屢戰屢勝,高迎祥已經擺脫了最開始那種小富即安的心理,腦子裡的野望逐漸不受控制的膨脹起來,他有了更大的野心和追求,並且這種追求並不是幻想,而是可能實現的。

  想到這裡,高迎祥下定了決心,他坐正身形後,緩緩開口道:“張老弟,俺知道你外號黃虎,這麽多造反的義軍裡,老弟你也是數得著的人物,今日怎就縮了卵子了?區區一幫遼東蠻子,加上一個盧閻王就把你嚇尿了?咱們幾十萬的人馬,還能讓萬余官軍嚇跑了?這事傳出去,俺高迎祥丟不起那人,就算是咱們撤,也不能不打一下就撤,總得試試那些官軍的斤兩才成,這麽著吧,這次俺拿出三千老營馬隊,五千步卒,跟官軍乾一仗,俺這三千馬隊裡可是有許多邊塞過來的蕃子,打起仗來也是硬氣的很,洪承疇那個老不修也在俺手裡吃過大虧,他現今聽到俺的名字,也是遠遠的避開;這回咱就跟官軍硬拚一場,大夥別怕,就算萬一敗了也木事,俺還有萬余精騎壓陣,要是硬拚不過,官軍人馬也會折損不少,量他們也不敢再追咱,到時候官軍折了銳氣,咱們想去哪就去哪,他待如何;今次俺可是下了血本了,你等看著辦吧!”

  高迎祥的手下聽到自家闖王如此豪氣,再加上幾年來對官軍幾無敗績,這次雖說官軍實力強勁,但自家這邊人多勢眾,真要拚了命,勝負還兩說著呢,過天星韓亮站起來大喊道:“驢球子的,不就是熊官軍嗎,俺手裡的刀砍了不知多少官軍的人頭了,俺家闖王爺發話了,誰要是不聽號令,俺老韓使刀子攮了他!”高迎祥手下的其余將領也紛紛起身叫嚷,場面頓時熱鬧起來。

  張獻忠心中大怒,臉色難看至極,他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脅強迫,他忽的站起身來就要發作,他身旁的義子一堵牆孫可望扯了扯他的手肘,張獻忠頓時清醒過來,他眼珠一轉,哈哈大笑道:“韓兄弟說的在理,闖王的號令誰敢不聽!俺老張出三千步卒,也都是跟著俺大小百余仗的老卒了,這回俺也下本錢了,俺老張都聽闖王的!”

  其他流寇頭目眼見如此情形,不管內心是何想法,也紛紛表態,這個八百那個一千,最後湊了五萬人馬,皆是個人的精銳部下,這五萬人馬中,只有高迎祥的三千馬隊,其余大小賊寇首領都是派出步卒出陣,高迎祥知道絕大多數流寇首領手下也沒幾個騎兵,就算有幾百幾十騎,那也是留著保命的本錢,當然不好逼著人家拿出來,在暗自鄙夷他們的同時,也為自己手下能有如此雄厚的實力深深感到自豪,他站起身形,雙手叉腰,顧盼之間頗有俾倪群雄的氣魄,他單手一揮,大聲下令:“這才是成大事的樣子!老韓,你派人告訴黃龍,叫他點齊三千馬隊,五千步卒,另外,你去備好大米白面,殺五十隻羊煮上,等會大夥的兵馬備齊,一起吃飯,飯管飽!不要讓兒郎們餓著肚子上陣,快去快去!”過天星韓亮應聲領命而去,張獻忠等外來的首領們也紛紛起身告辭,回各自營地召集人馬,準備出戰。

  張獻忠帶著義子孫可望、劉文秀、李定國等人回到自己的營地,進了大帳後,張獻忠陰著臉在大椅上坐下,孫可望上前施禮後問道:“父親,咱們真要拿老卒出去拚命嗎?咱們雖說有幾萬人馬,但老營勁卒不過就五千余人,要是一次拿出三千, 萬一官軍扎手,咱們折損過大,那咱可虧大了,以後大事難成啊!”

  張獻忠一拍桌子,破口大罵:“去他娘的!狗屁的闖王!老子是來沾光的,不是來替他賣命的!他為了自家那點名氣,硬撐著非要跟官軍硬杠,還得叫咱們也搭上人馬!那些遼東蠻子是好相與的?還有那個盧閻王,咱在小曹將軍手下幾百馬隊手下都吃了虧,對上幾千遼東馬隊還有活路嗎?還有那個驢球子過天星!一個鼻屎般的人物也敢威脅老子!早晚老子要活剝了他的皮!你們幾個放心,老子絕不會拿老卒去為姓高的拚命!”

  孫可望擔心的說道:“父親,高闖王久經戰陣,咱們要是派出的不是老卒,他會一眼就看出,到時他要是當著眾人發難該如何是好?現今咱們還得依附於他。”

  張獻忠冷笑一聲道:“現今幾十股的義軍湊在一起,每家出戰的人數不等,也沒有統一的號令,五萬人馬可不是個小數目,等聚在一起不定亂成什麽樣子,高迎祥還要管飯收買人心,沒有兩個時辰根本集結不起來,咱們沉住氣,等他們差不多了再帶著兵卒過去,俺和可望帶隊去跟官兵見仗,文秀、定國你們幾個留下看好家,你們放心,打起來咱們絕不會上前,老子們就縮在一旁,見勢不好咱就扯呼,就這麽定了,可望,你去集結隊伍,挑一千老卒,其余的隨便,這些老卒是防備著萬一咱這邊潰敗,用來保咱們命的;定國,你去高迎祥那邊要糧食,就說闖王一下子管五萬人的飯食忙活不開,把糧食給俺們,俺們自家做飯!”孫可望、李定國施禮後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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