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圭年紀大了,精神容易疲憊,便由歐陽績代為主持詩會。
只見歐陽績站起身來,所有人立刻齊刷刷地抬頭,無數道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萬眾矚目之下,歐陽績不由得輕輕挺起了胸膛,臉上舒展出一抹笑容,道:“下面,請韓老先生出題,大家務必在一柱香內,寫出一首與題目相關的詩。”
說罷,他便向首位的韓圭拱了拱手,笑道:“韓老先生,請出題吧。”
韓圭微微頷首,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呵呵,如今已是寒冬臘月,不如諸位就以冬為主題,盡情發揮吧。”
“請問老先生,只能描寫冬天麽?”台下有人抬手問道。
“這卻不必,只要與冬相關即可,包括冬天的景致、事物、活動等等,都可以。”韓圭微微一笑,眼中閃爍著睿智的神采。
“多謝先生。”那人感激地道謝。
“大家還有問題麽?”歐陽績說完,便迫不及待地大手一揮,“如果沒有的話,那就開始動筆吧!”
台下的眾多學子,紛紛提筆思索起來,有不少人微蹙眉頭,顯得很是糾結。
因為寫詩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立意。
毫不客氣地說,立意的高低好壞,將決定整首詩所能達到的境界。
韓圭規定要以冬為題,卻又放松了對內容的限制。這樣一來,可以寫的東西就變得多了起來,反而讓人難以取舍。
當然,這只是對於一般學子而言,例如王培方、孟志等人,就完全沒有這種困擾。
“以冬為題麽……嘿嘿,有了。”只見孟志思索片刻,臉上忽然露出一抹怪怪的笑容,當即提筆寫了起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唐默也開始動筆,小臉神情淡然,顯得胸有成竹,不驕不躁。
王培方本想再雕琢片刻,見狀也不甘落後,當即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將詩句一筆一筆地寫出。
將三人的表現看在眼裡,沈敬不由得輕輕點頭,在心裡發出一聲讚歎:“不愧是康州學子的翹楚人物,果然都不同凡響。看來我也不能松懈,須得全力以赴才是。”
想到這裡,他不禁眼神一凜,提筆蘸飽黑墨,在雪白的紙箋上寫下一個方方正正的字。
《梅》
牆角數枝梅,
凌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
為有暗香來。
……
一柱香的時間很快就過去,大多數學子都早早擱筆,只有少數人仍舊咬著筆杆,在苦思冥想。
既是比賽,自然就要比平時的詩會嚴格許多。
因此,歐陽績大手一揮,便讓人把詩稿都收了上來,然後將詩稿分成三部分,自己留一份,其余的兩份則是送到韓圭和鄭辭手裡。
按照規矩,他們要分別挑選出質量上乘的詩篇,然後匯總到一起,由三人共同評判名次。
唰唰唰……
對於韓圭這樣的大儒來說,評判一首詩的優劣,只需要兩眼的功夫。
因此,在韓圭三人的手中,不斷有紙箋被挑選出來放在桌子上,但是更多的紙箋,則是被擱在了盒子裡。
看到這一幕,眾人也不免緊張起來。
因為按照規定,放在桌上的,是那些認定為質量上乘的詩作。
而那些被擱進盒子裡的,都是已經被淘汰掉的……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韓圭三人就已經挑選完畢。此時,他們手裡的紙箋,明顯比之前縮水了一大半。
也就是說,現場起碼有超過一半的詩作,都沒有得到韓圭三人的認可。可見評判規格之高,程度之嚴。
挑選完畢,剩下的就是排名次了。
歐陽績和鄭辭都紛紛打起精神,因為這接下來的一步,才是至關重要的重頭戲!
唯獨韓圭表現得極為淡定,畢竟他如今已是古稀之年,早就沒了爭名奪利的心思。
這次之所以出現在詩會上,也不過是為自己的得意門生撐一下場面而已。
對於其他人的詩作,三人很快就做出了排名。
最後還剩下前四名待定,自然就要從王培方四人的詩作中遠出。
倒不是有黑幕,而是這四人才情出眾,本就非常人可比。
在場的眾多學子中,也沒有能與他們針鋒相對的厲害人物。
他們四人佔據前四名,不是理所應當,而是強大的實力所致。
在前四名的排序上,歐陽績和鄭辭展開了激烈地爭論。
“孟志的《詠冬》,開篇以風塵女子著筆,可謂劍走偏鋒,內容卻沒有絲毫落入下乘,反而將寒風淒朔與歌舞酒暖形成鮮明的對比,其言辭之犀利、語調之辛辣,罕見有也!”鄭辭揮舞著手裡的一張紙箋,神情激動地道,“此等佳作,當為前三!”
“明明是詠冬, 卻通篇著墨於青樓女子,本就落了下乘!”
歐陽績瞪大眼睛,不甘示弱地吼道:“如果沒有最後那一句神來之筆,這首詩連前四都無法擠進來!”
“你這老匹夫,忒是頑固不化!”鄭辭氣得直翻白眼,忍不住爆粗口道。
“哼,標新立異難道就對了麽?”歐陽績冷笑連連,絲毫不讓。
爭到最後,還是韓圭看不下去了,主動站出來說道:“詠冬一詩獨辟蹊徑,且隱喻高潔,的確讓人耳目一新。然其描寫手法略顯低俗,內容也難稱雅致,總歸是有些美中不足。不如折中一下,將其列為第四名吧。”
韓圭不愧是大儒,一番評價不偏不倚,中正合理,讓人無從反駁。
歐陽績和鄭辭紛紛點頭,表示許可,還不忘相互瞪視一眼。
很快,第三名也被敲定下來,正是韓圭的學生王培方。
最後兩篇詩稿,自然就是沈敬和唐默所寫。
為了避嫌,歐陽績和鄭辭主動退出,評判大權就落在了韓圭手裡。
看著手裡的兩篇詩稿,韓圭卻輕輕皺起眉頭,臉上明顯閃過一抹為難之色。
因為沈敬和唐默,居然都是寫的梅花。
沈敬寫的是《梅》,唐默寫的是《冬梅》,單從立意來看,幾乎沒有毫無差別。
而從造詞用句來看,雙方也都保持了極高的水準,意境韻味各有千秋。
對著兩篇詩稿苦思半晌,韓圭始終難以取舍,隻得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道:“依老夫來看,這兩篇詩作無法分出高下,當為並列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