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沈敬頓時小臉一僵，強忍著沒讓“我去你媽賣批”脫口而出。

　　憋了好半天，沈敬才有氣無力的道:“爹，孩兒天資愚笨，怕是沒辦法完成您的願望了。”

　　“呵呵，你自幼隨我讀書，聰慧更勝為父當年，又怎麽會愚笨呢。”

　　誰知，沈江卻搖頭說道，臉上分明浮現出一抹自豪的笑容。

　　沈敬傻眼了，他這才想起來，原來自己還是個小神童。

　　好在，沈江也隻是隨性而說，很快換了個話題道:“你躺了這麽久，一定餓了吧，我去給你做些吃的來。”

　　說罷，他就轉身離開了房間，留下沈敬坐在床上乾瞪眼。

　　“看來，得找個機會和老爹好好談一談了。在這個君權至上的年代，憤青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沈敬苦笑著想道，忽然覺得身體有些發冷，便重新躺了下去，將被子拉過來蓋好，仍然念念不忘的思索著剛才的問題。

　　他剛從一場大病中醒來，身體極為虛弱，不知不覺間，竟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沈江的呼喚:“麟兒，起來吃飯了。”

　　沈敬正睡意昏沉，聽到這話勉強睜開了雙眼，卻見面前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他不由得咽了口口水，頓時來了精神，一骨碌爬了起來。

　　對於一個昏迷了十幾天的病人來說，沒有什麽比喝上一碗魚湯還要幸福了！

　　看來這個老爹，還是挺靠譜的，起碼以後不用擔心夥食了。

　　“小心點，別燙著。”

　　見沈敬如此期待，沈江頓時成就感滿滿，臉上露出一抹笑意，端著大碗，小心翼翼地往沈敬嘴邊送去。

　　沈敬把腦袋湊過去，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

　　噗！

　　下一刻，全部噴了出來，近距離精準地打擊在沈江的臉上。

　　沈敬苦著小臉，拚命地伸出舌頭呸呸呸，一臉驚恐的道:“爹，你放了多少鹽?”

　　“也沒放多少啊，就放了一杓而已。”沈江把臉上的湯水抹去，疑惑地道，“我怕鹽放多了你不愛吃，還特意少放了一點呢。”

　　“一杓鹽?不應該啊……”

　　沈敬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識到什麽，道:“爹，你用的什麽杓子?”

　　“就是炒菜用的杓子啊。”沈江不假思索的答道，“為了給你做這一碗魚湯，我把咱家僅有的一袋鹽都用乾淨了，你小子還不領情，全給我吐了出來。”

　　“你用炒菜杓舀了一杓鹽?”沈敬頓時愣在原地，“爹，我是你親生的嗎?”

　　“當然是，你怎麽可以懷疑自己的血脈呢?”沈江微微一愣，隨即嚴肅的道。

　　這可是關乎到沈家的血緣問題，玩笑不得。

　　“怎麽，真的很不好喝麽?”沈江說著，端起碗自己喝了一口，臉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好在他有所準備，總算沒有當場噴出來，而是艱難地咽下了肚。

　　然後，長舒了一口氣……

　　真難喝啊！

　　能J死人的節奏！

　　把碗放在桌子上，沈江尷尬地坐了下來，道:“要不，為父去外面買點吃食回來?”

　　“算了，那樣太費錢。”沈敬晃了晃小腦袋，伸出小手道，“爹，扶我下床。”

　　“哎……”沈江急忙起身，扶住沈敬那瘦弱輕盈的身板，“麟兒，你下床做什麽?”

　　“當然是做飯吃，不然躺在床上餓死麽。”沈敬有氣無力道，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

　　他算是看出來了，想要好好地活下去，還是要自力更生，這個老爹靠不住呐。

　　“麟兒，你會做飯?為父怎麽不知道。”

　　沈江卻更加困惑，他們老沈家的男人，從來都沒有下廚的基因，怎麽到沈敬這裡就轉性了?

　　“你不在家的時候，我跟李嬸學的。”沈敬隨口說道。

　　在他的記憶裡，李嬸一家都是純樸善良的老實人，而且就住在不遠的小巷裡，兩家彼此相處得很融洽。

　　沈江雖然隻是一介教書先生，卻不知道為什麽，平日裡忙碌得很，每天都早出晚歸，一天天的見不到人影。

　　沈敬一日三餐，起碼有兩餐，都是李嬸做好了送過來的。

　　“原來是這樣，說起來，倒真是麻煩李大姐了。”沈江不疑有他，面帶一絲慚愧道，“等你病好以後，為父定要帶你去登門拜謝。”

　　“自然是要去拜謝的。”沈敬當即點點頭，他對李嬸一家也很是感激。

　　說話間，父子兩人就來到了廚房。

　　說是廚房，也不過僅有一個灶台而已，灶台上擺放著幾個小瓷罐，應該是用來盛放鹽醋的。

　　其余陳設，卻是一樣也不曾有，讓原本狹小的廚房，看上去竟顯得很空蕩。

　　沒辦法，家裡窮，買不起其他物件和擺設。

　　沈敬大致掃了一眼，讓沈江攙扶著走到灶台前，拿起那幾個小瓷罐打開看了看，又聞了聞，最後放回原處。

　　還好，必備的調味品都有。

　　就是鹽少得可憐，只剩下薄薄的一層了，但總算還夠做一道菜。

　　做什麽呢?

　　沈敬的目光在廚房裡巡視一周，就連米缸都掀開看了看，卻是空空如也。

　　他不禁傻眼了，扭頭向沈江看去:“爹，怎麽啥都沒有?”

　　“學塾那邊還沒發月俸，為了給你治病買藥，這個月的錢已經花光了。”

　　沈江尷尬地搓了搓手，見沈敬的臉色越來越差，他伸手一指灶台，道:“也不是什麽都沒有，我還剩了半尾魚在那邊。”

　　沈敬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在灶台角上還晾著半條魚，連鱗片都沒有刮掉。

　　“也隻能如此了。”沈敬歎了口氣，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若是老爹能改改性子，繼續在朝廷當官該多好啊。

　　起碼朝廷的俸祿很豐厚，不用擔心家裡窮到沒有米下鍋。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如同瘋長的藤蔓一般，佔據了沈敬的內心。

　　事實上，從聽到老爹的科舉成績之後，他就一直在想這件事情。

　　老爹明明才華橫溢，而且正值年富力強的時候，卻要窩居在這個小縣城裡碌碌無為，實在太屈才了。

　　咕~

　　肚子傳來一道不和諧的聲音。

　　“眼下，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想到這裡，沈敬輕聲說道:“爹，接下來我說你做。剩下的那半條魚， 就是咱們今天的晚餐了。”

　　在這個時代，長幼尊卑極為嚴格。

　　沈敬身為人子，卻讓沈江給他打下手。

　　若是被一些拘泥禮法的窮酸腐儒看到，定會滔滔不絕地長篇大論起來，大罵沈敬不遵禮法、不守孝道。

　　沈江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顯得躍躍欲試。

　　他找來一張凳子，扶著沈敬坐下，就挽起袖子，興致勃勃地走到灶台旁邊:“麟兒，為父該怎麽做?”

　　“先給魚去鱗、內髒、兩腮……”沈敬坐在凳子上，托著腮說道。

　　“好嘞！”沈江立刻揮刀剁魚，把菜板剁得震天響。

　　半晌後，看著被剁得血肉模糊、表面上還粘連著許多鱗片的魚，沈敬目瞪口呆，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苦笑:“好吧，第一步勉強完成了。”

　　“接下來……”沈敬頓了頓話音，“爹，你扶我起來，還是我自己來做吧。”

　　後面還有一句話，被他憋住了。

　　就剩半條魚了，再給糟踐了，就真的沒有飯可以吃了。

　　上輩子，沈敬是一位忠實的美食愛好者，沒事的時候就喜歡研究菜譜，下廚做菜給自己吃，算是半個大廚。

　　因此，雖然手握著菜刀有些沉重，但沈敬還是遊刃有余地把魚片好，然後燒鍋、沸油……一系列的操作下來，讓一旁幫扶的沈江，看得目瞪口呆、自愧不如。

　　大約半個時辰後，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糖醋鯉魚就被端上了飯桌。

　　沈敬擦了擦小臉上的汗水，把筷子遞給沈江，微微笑道:

　　“爹，你嘗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