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教室,滿堂寂靜。
沈敬站在講台上,雙手自然地負於身後,無視台下那一張張震驚的臉龐,如行雲流水般背誦:“也道之亂大此,親無者孝非……”
與鄭詢完全相反,沈敬是倒著背的,所以越往前背,就背得越流暢、越快!
背到第六章的時候,人們看到哪兒,沈敬就背到哪兒。
再往前,人們的眼睛,已經有些跟不上沈敬背誦的速度……
沒有人再去關注那燃燒的香柱。
他們隻想盡力跟上,然後試圖從中找到一些錯誤,以此作為安慰自己的借口。
瞧,背得再快又怎樣,還不是背錯了?
可惜,沈敬沒有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就連每一個句讀停頓,他都能夠把握得像機器一樣精準!
而且越往前背,他的情緒就越高昂,聲調就越激昂,雙手不自覺地攥了起來,仿佛要使出全身的力氣,把自己內心的不滿,統統宣泄出來!
“侍子曾,居尼仲!”
最後六個字,沈敬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
心裡積鬱的煩躁之氣,也仿佛隨著這一口氣,一起被排出了體外,讓他的心情重新平靜下來。
然後,他咧嘴笑了。
笑得格外歡暢,笑得格外輕松。
他雙手相疊,向前推了出去,面向那聽得目瞪口呆的眾人,深深地躬身行禮。
下一刻,教室裡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
那排山倒海似的喝彩聲,幾乎要把屋頂掀翻!
鄭辭也情不自禁地拍起了巴掌,臉上的激動之情難以言表,隻能連連點頭道:“好!好!好!”
“快看看那柱香燒到哪裡了?”
歡呼過後,不知道是誰出聲提醒了一句,人們這才想起來,他們居然忘了及時吹滅香柱。
於是連忙紛紛看去,卻見那一炷香,居然才剛剛燒過一半!
鄭詢的臉色,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他之前絞盡腦汁地背完前九篇,消耗了一炷香的三分之二。
沈敬背誦十八篇,卻隻消耗了半炷香!
而且,他還是倒著背完的!
誰勝誰負,一目了然!
“鄭詢兄,看來我的學識,還是要比你好一些的。”
沈敬轉回身去,盯著鄭詢,一字一句道。
語氣淡然無波,落在鄭詢耳裡,卻顯得異常刺耳。
“你……”鄭詢張了張嘴,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他事前想好的,都是贏了之後的台詞。
卻不曾想過他會輸掉,輸得如此之慘,輸得一點余地都沒有!
沈敬微微一笑,忽然向前走了兩步,湊到鄭詢耳邊,輕聲道:“其實,我原本打算正常背的,可是你說不要讓你們失望,我隻好把壓箱底的實力拿出來了。如何,沒讓你失望吧?”
鄭詢的面龐,再次狠狠一抖,臉上浮現出一絲僵硬的笑意:“沈兄……果然好學識,真讓人大開眼見。”
這時,鄭辭走了過來。
沈敬也適時向後退了一步,不動聲色地拉開與鄭詢的距離。
“沈敬,我問你,除了《孝經》,你還背過哪些書?”鄭辭打量著沈敬,溫和地笑道。
“回先生,學生已經讀過了四書,正準備學習五經。”沈敬急忙答道。
“背得如何?”
“學生慚愧,無論四書還是五經,學生都還沒有系統地背過,
隻是零散記住了一些。” “哦,是這樣。”鄭辭思忖片刻,點點頭道,“從今天開始,你就不必再背蒙學書本了,我會每天抽出時間給你講解經文。”
沈敬大喜過望,急忙躬身行禮道:“多謝先生!”
他早就不想背那些隻作識字之用的蒙學了,現在鄭辭主動提出來,自然是再好不過。
“先別急著謝我,可是有條件的。”鄭辭卻擺了擺手,笑道,“接下來,我要你先從四書背起。最遲兩個月的時間,把四書全部背誦下來,能做到嗎?”
“這……”
沈敬卻犯了難,撓撓頭道:“敢問先生,要背到何種程度?若是全部倒背的話,兩個月的時間怕是不夠,最起碼要三個月。”
“哦?哈哈哈……”
鄭辭開懷大笑,隻覺得越看沈敬越順眼,語氣愈發溫和:“正常背下來即可,就算你背得倒背如流,難道考官還能因此錄取你不成?”
沈敬尷尬地笑笑,點頭應是。
鄭詢在一旁聽著,心裡卻愈發不是滋味。
先生此舉,是擺明要著重培養沈敬了。
還要每天給他講解四書五經,這分明就是為科舉做準備啊!
想到這裡,鄭詢身形微晃,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NND,自己苦心籌劃,卻白白為沈敬做了嫁衣!
“鄭詢,你怎麽了?”
察覺到鄭詢有些異樣,鄭辭終於扭頭向他看去,溫和地道:“你今日的表現也不錯,若能堅持以往,也是很有希望考中功名的。”
“多謝先生誇獎!”鄭詢熱淚盈眶, 連忙向鄭辭行禮。
不容易啊,勞資當了半天的陪襯,總算撈個安慰獎。
鄭辭頓了頓,卻又說道:“不過,還是不要驕傲自滿。沈敬就是你的榜樣,日後你可要多多向他學習請教。”
鄭詢剛剛好轉的情緒,再次跌入谷底。
索性向先生行了一禮,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趴著去了,目光無比幽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此時,沈敬已經與鄭辭聊到了童生試的話題。
“沈敬,以你的聰慧,隻要肯努力,明年考個生員應該是不成問題的。”鄭辭笑眯眯的道,“如今已經是四月份,接下來的大半年時間,我會幫助你全力備考。”
“多謝先生,學生一定頭懸梁、錐刺股,不負先生重望!”沈敬感激地道。
鄭辭可是曾經的寧州督學,不知道見過多少青年才俊。
能獲得他的認可和指點,對於沈敬來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機遇!
又與鄭辭簡單地聊了幾句,沈敬施施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在眾多學生羨慕的目光中,開始讀書用功。
通過與鄭辭的一番對話,他已經確定了接下來的努力目標。
那就是攻克四書五經,全力備戰明年的童生試!
科舉路漫漫,隻有取得生員身份,才算是正式進入士人階層,拿到那張通往更高層次的門票!
不過很快,沈敬就沒心思讀書了。
因為白溪學塾,又轉來了兩個新學生。
很巧的是,這兩人沈敬都認識。
一個叫曹煥,一個叫齊千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