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沈敬悠悠醒來,他看了一眼窗外剛蒙蒙亮的天色,便打著呵欠走出房間。
“醒了?”
沈江早已坐在了正廳,看到沈敬出來,當即微笑著道:“為父給你熬了米粥,再不喝可就涼了。”
“哦。”
沈敬應了一聲,卻站在原地沒動,他望著沈江那通紅的雙眼,忍不住道:“爹,你怎麽了?是有什麽心事嗎?”
“呵呵,為父沒事。”
沈江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將視線移開,輕聲道:“粥就放在偏房那邊,你快去喝吧,喝完還要去學塾呢。”
“好吧,那我去喝粥了。”沈敬抿了抿嘴唇,見問不出什麽,隻好扭頭向屋外走去。
走到門口處,沈敬一隻腳邁了出去,卻又回頭望向沈江,認真的道:“爹,你要是有什麽心事的話,可以盡管和我說。也許我幫不上什麽忙,但是爹爹有個傾訴的對象,總比憋在心裡好。”
沈江微微一愣,臉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揮揮手道:“去吧,為父真的沒事。”
沈敬無奈的聳了聳肩,隻好轉身離開。
他到偏房喝完了米粥,簡單地洗了把臉,便回房把小書袋挎在身上,匆匆忙忙的往學塾趕去。
沈敬走進教室,他依舊是來得最早的那個。
偌大一個教室,隻有鄭辭一個人坐在講台上,手裡捧著一本經義,正津津有味的讀著。
向鄭辭道了一聲先生早,沈敬便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書本開始晨讀。
一日之計在於晨。
清晨是最為清爽的時刻,沈敬最喜歡在這個時候靜下心來讀書。
隻是這一次,沈敬卻覺得心煩意燥,感覺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便索性發起了呆。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老爹有什麽事瞞著他。
雖然老爹一直說沒事,但如果真的沒事,他的臉色為什麽會那麽憔悴?眼睛裡為什麽有那麽多血絲?
那分明就是熬了一夜沒睡的結果!
但是老爹不說,他也沒有辦法……唉,可真是愁死個人!
就這樣不知不覺間,晨讀的時間悄然過去。
鄭辭吃完飯回來,開始檢查學生們的課業。
這一回,鄭辭很快叫到了沈敬的名字。
聽到先生點名,沈敬這才恍然回過神來,然後定了定心思,拿起自己的作業向講台走去。
然而就在這時,鄭詢卻突然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先生,聽說您讓沈敬背誦《孝經》前九篇。正巧,先生給學生布置的課業也是這個,先生不妨一起檢查吧。”
“哦?”鄭辭皺了皺眉,道,“我的確給你們布置了一樣的課業,一起檢查卻不必了。”
“先生容稟!”
眼看鄭辭要擺手拒絕,鄭詢急忙說道:“學生知道,沈敬的學識很好,即便在這白溪學塾之中,也算是出類拔萃。然學生亦有上進之心,因此想借此良機,與沈敬比試一番,就算輸了,也好知道自己的不足。”
說罷,他遙遙一躬身,幾近哀求地道:“還望先生恩準!”
聽到這話,沈敬頓住腳步,在心裡發出一聲冷笑。
鄭詢的這一番話,算是把他捧上了天。
接下來,怕是準備要讓他狠狠地摔下來吧!
鄭辭乃是正人君子,顯然沒有想這麽多。
他仔細地思量片刻,語氣稍緩道:“若隻為切磋學藝,倒還可以考慮。”
頓了頓,
他將目光向沈敬投去:“沈敬,你願意與鄭詢同堂比試麽?就比背誦《孝經》前九篇。” “一切聽先生吩咐。”沈敬笑道,隨即眼眸微垂,閃過一抹不為人察覺的隱晦寒光。
雖然不知道鄭詢葫蘆裡賣的什麽藥,但明顯來者不善。
沈敬本就心煩氣躁,可以說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可鄭詢偏偏這時候惹他,就等於是把一點火星丟進了炸藥桶,將沈敬心裡的煩悶之氣瞬間點爆!
在學生們的矚目之下,沈敬與鄭詢走上講台,分別站在鄭辭的左右。
“沈兄,你的學識遠勝於我,可千萬要手下留情啊。”鄭詢側過身來,面色誠懇的向沈敬說道,心裡卻在冷笑不止。
鄭辭並不知道,鄭詢其實早就背過《孝經》。
而且,為了能讓沈敬出醜,鄭詢特意又把《孝經》翻出來,背了整整一晚,可以說是背得滾瓜爛熟。
他有絕對的自信,能將沈敬比下去,好讓先生和同窗們都知道,他鄭詢才是學識最好的那一個!
“既然是比較學識,豈有相讓之理,你我各盡所能就是了。”沈敬卻沒給他好臉,硬生生地甩下一句,便不再搭理他。
而是轉向鄭辭,拱手沉聲道:“先生,學生有一個不情之請。待會兒與鄭辭比試時,學生想要背誦《孝經》十八篇。”
“什麽?先生給我們布置的課業,明明隻有前九篇。”
鄭辭還沒說話,一旁的鄭詢已經驚呼出聲道。
“放心,知道你不會背後九篇,我自己一個人背即可。”沈敬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我背十八篇,你背前九篇,誰先背完誰就贏。”
台下,頓時響起一片驚呼。
就連鄭辭都看不下去,沉聲說道:“我鄭辭的學生,必須要做到言出必行。沈敬,你剛才的話可當真麽?”
“千真萬確,還請先生為我作證。”沈敬微微一笑,篤定說道。
“好,我就給你做這個見證,希望你不是逞口舌之快。”鄭辭頷首說道,眼裡卻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在他看來,沈敬的學識就算再好,也不可能背得比別人快一倍。
更何況,他的對手還是鄭詢,學識同樣也不差。
沈敬此舉在他看來,完全就是賭氣的行為。
將這一幕看在眼裡,鄭詢心裡頓時一陣狂喜。
他知道,隻要自己贏下這場比試,鄭辭必然會對沈敬大失所望,然後把對他的喜愛和栽培之意,轉移到自己身上來!
“沈敬,這可是你自找的,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縱使心裡百般竊喜,鄭詢表面卻強忍笑意,假意說道:“沈兄如此說法,想必是胸有成竹了。”
沈敬卻隻是點點頭,面色平靜的道:“嗯,你先背還是我先背?”
“呵呵,既然沈兄要背《孝經》十八篇,這麽精彩的展示,自然是要放到最後了。”鄭詢哪肯放過這種表現的機會,當仁不讓道,“不如,就讓我先來吧。”
沈敬懶得和他爭,當即點了點頭,主動向後退了一步。
“請先生和諸位同窗為我計時。”
鄭詢向鄭辭和學生們行了一禮,登時有人在台下點了一炷香。
鄭詢不敢耽誤,當即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圓地背誦起來。
為了今天的比試,鄭詢可謂是下了一番苦功夫,因此背得格外流暢,竟沒有絲毫磕絆,還有些聲情並茂。
鄭辭看在眼裡,不由得微微頷首,暗道:“詢兒竟變得如此刻苦,若長此以往,中個舉人想必不是難事,大哥後繼有人呐。”
末了,又看一眼身後的沈敬,輕輕歎了口氣:“可惜了……”
當鄭詢背到第六章“庶人”的時候,一炷香已經燒掉了三分之一。
而在這之後,鄭詢的速度就慢了下來,而且出現了一些磕絆。
因為從第七章到第九章,篇幅較長,喻義也逐漸變得深晦,背起來自然不像之前那麽容易。
即便是這樣,鄭詢依然有驚無險地背誦下來。
當他背完最後一個字時,立刻有人把火吹滅,只見香柱還剩下三分之一。
鄭詢看了一眼香柱,嘴角頓時上揚起來。這次的發揮,比他想象中還要好一些!
沈敬要背誦《孝經》十八篇,保守估計都要一炷香以上的時間!
這一次,他贏定了!
不僅是鄭詢這樣認為,幾乎所有人都在搖頭歎息。
鄭詢發揮出色,沈敬可以說毫無勝算。
這場比試,勝負已分了。
鄭詢心下大定,當即向台下行了一禮,然後在滿屋的掌聲中轉過身去,自信地笑道:“沈兄,接下來該你了,可不要讓我們失望哦。”
“放心,不會讓你失望的。”
看著信心滿滿的鄭詢,沈敬自打站上講台後,第一次咧嘴笑了。
然後他向前邁了一大步,見台下已經點起了新香,便淡然開口道:“矣終親事之子孝,矣備義之生死……”
眾人紛紛愣在了原地。
這是《孝經》的內容?
怎麽聽著有點熟悉,但是又完全不對啊?
“哈哈哈,沈敬這家夥怕是眼看取勝無望,乾脆自暴自棄了吧!”鄭詢更是在心裡爆發出一陣狂笑。
還是鄭辭最先反應過來,睜大眼睛看著沈敬,張開嘴巴卻半天沒有說話。
台下的學生們也逐漸醒悟過來,紛紛拿出《孝經》翻到最後一章。
然後,倒吸一口涼氣。
沈敬,
居然在倒著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