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頭戲來了!”
聽到任壽的詢問,鄭鈺頓時心裡一緊,臉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拱手說道:“大人遠道而來,想必已是極為疲累,不妨先去驛館歇息一下,然後再由下官領大人前去開倉驗糧,大人以為如何?”
任壽抬頭看看天空,眼見天色還早,就算自己休息片刻,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想到自己初來乍到,態度也不好太過強硬,他便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去驛館吧。不過醜話說在前面,本官代天巡查,權責重大,所以貴縣的糧倉,今日是一定要看的。”
“呵呵,下官定會全力配合。”鄭鈺卻仿佛渾不在意,面色如常道。
說完,他便領著任壽,向碼頭外面走去。
而在任壽身後,還有一百余人隨同而行,其中有身著寬袍的文官,也有武孔有力的護衛,想必是用來輔佐和保護欽差大人的。
沈敬躲在碼頭的勞工之中,忽然看到在任壽身後的人群裡,有一個身材瘦小、低著頭走路的少年。
之所以說他身材瘦小,是因為他身上穿著一襲青色衣袍,即便腰間緊緊系著一條佩帶,卻仍顯得臃腫和寬大,像是偷來的一般。
不知為何,那個少年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他,竟也扭頭向眾勞工看來,一眼就看到了藏在其中的沈敬。
偷窺被發現了,沈敬頓時覺得有點尷尬,當即臉上擠出一抹笑容,試探著向那個少年揮了揮手。
誰知,那少年卻沒有給出任何回應,反而加快速度,埋著頭向前走去,顯得很是驚慌。
“那人是怎麽回事,他不是跟著欽差大人一起出行的嘛,怎麽感覺他很害怕被人看到?”
沈敬尷尬地放下半空中的手,急忙踮起腳伸著脖子看去,那個少年卻已經重新隱沒在人群裡,再加上外圍都是高大的護衛,根本無從找尋。
“算了,說不定那是欽差大人的孩子,帶出來見見世面而已。”
沈敬找尋半天無果,隻得暫時放棄,忽然一拍大腿道:“差點忘了,按照計劃,老爹該登場了!我得抓緊去策應!”
說罷,他便一溜煙竄出人群,直奔碼頭外而去。
話說鄭鈺領著任壽等人,已經離開碼頭,走過了大半條街。
兩人正邊走邊聊,迎面卻走來一名黑袍書生。
跟在鄭鈺身後的幾名衙役,頓時衝上前去,警惕地大聲喝道:“欽差在此,閑雜人等速速退避!”
那書生微微一愣,然後點點頭道:“不知欽差大人在此,沈某這就離開。”
任壽正與鄭鈺聊著什麽,聽到這個聲音,忽然覺得有些耳熟,便下意識地抬頭向前望去。
只見那書生面容清瘦,五官深刻硬朗,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他但又一時想不起來。
就在這時,鄭鈺卻已經走上前去,大聲斥退左右道:“都給我退下,沈先生是本官的座上賓,豈是你們能呼來喝去的?”
“沈先生?”
仿佛有一道閃電在腦海裡劃過,任壽驟然睜大了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名書生,忍不住顫聲喝道:“大川兄?你是大川兄!”
鄭鈺回頭看向任壽,臉上掠起一陣驚訝之色,道:“欽差大人,您認識沈先生?”
“哈哈,我與大川兄乃是同年進士,如何會不認識!”
任壽激動地走上前來,向沈江拱手見禮,道:“大川兄,一別十二載,卻不想在此重逢!”
“咦,你是幼房兄?”
沈江也仿佛剛剛“認出”任壽,
急忙拱手還禮,端詳著仁壽的面容,不禁唏噓感歎道:“這麽多年過去,幼房兄的風采卻更勝當年。哦不對,現在應該叫欽差大人了。” “大川兄說得哪裡話,就算時間過去再久,你我的同袍之情也永遠不會變!”
任壽開懷大笑,異地重逢故友,讓他變得很是激動,全然沒有了之前的沉穩氣度。
“爹,你怎麽跑這裡來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沈敬躲在不遠處暗中觀察,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從街角走出來,跑到沈江身邊。
然後他故作天真地看了看任壽,問道:“爹,這人是誰啊?你為什麽和他聊天?”
說這話時,沈敬隻感覺一陣膩歪。
他兩世為人,算起來現在也是一把年紀了,居然還要在這裡裝嫩,這種感覺……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可是沒辦法啊,不這樣的話,怎麽當老爹的僚機?怎麽討任壽的歡心?
唉,人生路多艱難……
“麟兒,不得無禮。”沈江急忙板著臉教訓道,“幼房兄乃是為父的同年好友,還不快點問好。”
沈敬急忙在原地站好,向任壽恭恭敬敬地執手行禮,脆聲道:“侄兒沈敬,見過任伯父。”
原本只是一句正常的問好,卻讓任壽輕咦了一聲,兩眼都放出光來,直勾勾地盯著沈敬道:“哦?你就是那個詩詞雙絕?”
“呃,如果伯父指得是聖上禦賜的那塊牌匾,的確就在侄兒這裡。”
沈敬撓了撓頭,有些不滿的道:“不過,侄兒的名字叫沈敬,不叫詩詞雙絕。”
“好好好,是伯父錯了,不該用詩詞雙絕來稱呼你。”
任壽頓時哈哈大笑,沈敬那天真而又耿直的樣子, 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兒子,看向沈敬的目光也變得愈發慈祥溫和。
沈敬這才重展笑顏,心裡卻暗暗歎了口氣:“老天保佑,千萬別讓我吐出來,裝嫩實在是太惡心了……”
這時,沈江拱手說道:“幼房兄,你我今日重聚,不如擇一清靜之地,好生詳談一番?”
“好啊!”
任壽當即爽利地點點頭,卻又想起了什麽,有些為難的道:“只是,我尚且有公務在身,怕是不太方便……”
“原來是這樣,那還是要以公務為重……”沈江微微一愣,臉上浮現出些許失望之色。
鄭鈺卻在一旁說道:“欽差大人他鄉遇故知,也算是難得之喜。大人此次康安之行,少說也要停留三天,為何不與沈先生把酒言歡,之後再談公務也不遲啊。”
“爹爹之前還經常說,當年的同袍之中,任伯父算是關系最密切的好友。”
沈敬瞪大眼睛看著任壽,撇了撇小嘴,脆生生地道:“現在看來,爹爹在伯父眼裡,卻沒那麽重要。”
“麟兒,豈可出言不遜!快向幼房兄道歉!”沈江急忙呵斥道。
“侄兒說話太衝,不小心頂撞了伯父,還望伯父寬恕則個。”沈敬耷拉下腦袋,有些委屈的道。
其實,沈敬說的話雖然邏輯不甚通順,但以他的年紀來說,倒也沒人會責怪他什麽,畢竟童言無忌。
倒是任壽老臉泛紅,感到一陣羞愧,當即點點頭道:“我這侄兒說得對,是我太過於執念了。與大川兄在此重逢乃是天大的喜事,不浮一大白怎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