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尾上,淮河自北吹來的勁風,已經感受不到半分涼意。
當塗城頭,周瑜已經穿上甲胄,他面對著北面的護城河,一眼便看到了遠處的河面上,一艘緩緩駛來的烏篷船。
“可是蔣子翼?”早已率兵駐守在江邊的朱然踏前一步喝道。
“正是蔣乾。”來人朝著朱然拱手一輯,隨後出聲詢問:“不知公瑾何在?”
“吾家都督,先於城上。”朱然邁步在前領路,伸手指了指遠處的城頭。
蔣乾一手放在額前,目光眺望,正好看到了城頭上的周瑜。
他加快腳步,面上湧現幾分喜色,一邊揮手,“公瑾。”
“子翼兄別來無恙否?”當他走至城門外百步,便聽到周瑜的笑聲。
“吾一切安好,此來,能與公瑾相見,當是吾之大幸。”
“哈哈,子翼兄,請。”
兩人於城門內相聚,周瑜一手拉著蔣乾的手臂,朝著城內長街走去。
“子翼兄此來,可是做說客?”
“公瑾已大禍臨頭莫不自知?”
周瑜朗聲大笑,“大禍臨頭,禍從何而來?”
“自然是壽春劉奇。”
周瑜走在左前方,“劉奇剛得廬江、九江二郡,今江夏戰起,江夏黃祖,乃善戰之將,此番水陸並進,數萬大軍,劉奇焉能不撤軍?”
“再者,江東地廣人稀,劉奇施屯田之策,卻不足二載,何來糧草,吾觀他軍中糧草,已不足一月,子翼且看……”周瑜將其帶到大營之中,“吾軍雖略有小敗,卻兵精糧足,堅守一月。”
蔣乾環視一眼大營附近,這裡的兵卒尚在訓練,那出槍的熟練姿勢和穩健步伐,顯然不是新兵。
而且,不遠處便是糧倉,足足囤積了上百座大倉的糧草,蔣乾目光有些狐疑,周瑜是如何將這麽多糧草都給運進當塗的。
周瑜眼中帶著精光和自傲,“子翼,吾軍軍士可雄壯否?”
蔣乾目光隱晦,卻不露聲色,“自是雄壯。”
“糧草可充裕否?”
蔣乾眼中露出幾分豔羨,“數十萬石之巨,自然充裕,袁公路一生囤積之糧,怕是全入公瑾之手矣。”
“不知公瑾何時為吾引薦烏程侯。”
“主公已將與朝廷洽談之事,全權交由吾矣。”周瑜帶著蔣乾來到帳內入座。
“吳侯既有意歸順朝廷,為何又於城中趕製守城器械,這是為何?”蔣乾來時,在大營附近,也是看到了不少正在削木頭的工匠。
“若江東軍來攻,吾軍自須守城。”周瑜指了指帳外,“劉奇命呂蒙、賀齊兩路兵馬,近三萬兵馬屯駐城外十五裡,隨時可以發起攻城。”
蔣乾放下酒盞看向周瑜,“如此,公瑾之意如何?”
“司空有何高見?”
“未是司空之命,而是陛下詔書,願以烏程侯為安南將軍,率軍征討南陽叛逆張繡所部。”
“吾等帳下之將如何?”
“公瑾等人自當追隨烏程侯作戰,不過,家中妻眷,卻是不必帶去前方受苦。”
周瑜陷入了沉默,這和他在縣衙內與孫權、魯肅商議之際的猜測不謀而合。
“吾等需朝廷調撥兵械甲胄。”
“公瑾為漢室征戰,這是自然,司空已上表天子,擢公瑾為平逆將軍,加列侯。”
周瑜不動聲色,“吾軍若渡淮河,可有接應戰船?”
“自然有。”
“當塗此城如何?”
“淮水以南,皆為江東軍所據,當塗一縣,乃孤城矣,不可守,只是,這城中糧草,公瑾若是帶不走,須得處置一番,不得留予江東軍。”
“這是自然。”
“此外,夏侯將軍將會進兵河畔,連夜搭起五座浮橋,還望公瑾早作決斷。”
“就在今日?”
“事不宜遲,司空得報,壽春之兵,已向此地靠攏,並且,劉奇並未調遣兵馬西進,馳援江夏。”
“想來,是調度了豫章之兵。”周瑜歎了口氣,暗道失策。
兩人再商議一番約定事宜,隨後,便見蔣乾取出封賞的聖旨,周瑜方才松了口氣。
黃昏,晚膳卻是設在縣衙堂內。
“此番奔波,有勞子翼矣。”孫權當先舉杯道。
“為朝廷效命,乾愧不敢當。”蔣乾謙遜回禮。
——
入夜,周瑜帶著大隊兵馬來到北城門邊上,眾多軍士並未點燃火把,讓城中細作警覺。
城外,卻也看不到城內的任何動靜。
“程普將軍率三千兵馬先行,護住渡河浮橋。”
“喏。”
“朱然將軍率所部兵馬護送主公馬車抵達岸邊,渡過浮橋之後,徑直往北。”
“喏。”
“韓當將軍與本都督斷後。”
“喏。”
很快,大軍分為三段,為首一批,點燃火把,急行軍,不多時便來到了岸邊渡口。
早已是準備在河面上的上百艘渡船順勢靠岸,很快,程普的大軍便有一部坐上渡船,另一部則是隨他從浮橋通行。
當孫權奔波而至,他於馬車上,撩起窗簾,看了一眼城頭上仍有火把的當塗城,“父兄於淮南開創基業,征戰多年,吾繼孫氏基業於危難之際,如今棄淮南而北上,前途凶險,不知何時,才能回返此地。”
孫氏未得江東,無論是孫策也好,孫權也罷,亦知難成大事,如今,便是九江之地,也全歸了江東,此去北上,孫權身為孫氏之主,須得先往許昌朝拜天子,隨軍趕赴南陽,征討張繡。
並且, 他的家眷,吳、丁二位夫人,以及自己的妻眷,手足、小妹,都須得安置在許縣皇城內。
他雖不願,卻也無奈,這便是寄人籬下的滋味罷。
他想起了那日相見的劉玄德,不過是在城牆上遠遠站著觀望了一眼,為何,劉玄德便能夠在各路諸侯帳下,混得如魚得水呢?
他此去,必定沒有一隅之地,南陽張繡,能讓曹操折戟沉沙,灰頭土臉,豈是善於之輩,其佔據一郡之地,兵精糧足,亦有善謀之士,曹操命其率軍前往,此乃驅狼吞虎之計矣。
“為之奈何。”孫權放下簾子,九江戰起前,他還尚在塾中,如今,卻不得不為日後孫氏生計牽掛奔波,吳中孫氏,當真是多災多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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