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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策》第485章 漢胡混編騎兵
臨行前,陸儁綁著一隻胳膊策馬來到近前。

  張遼渾身是血,抬頭看了一眼他身上染紅的繃帶,“伯籌,可有大礙?”

  “都督放心,單手持槍,吾亦能上馬殺個七進七出。”陸儁咧嘴笑道。

  “汝那兩位侄兒,此番征戰有功,本都督會為他們上表,為他二人請功。”

  陸儁面色一喜,“多謝都督。”

  “伯籌,今日傷亡如何?”

  “回稟都督,吾軍輕騎陣亡一千五百余人,三四百人受箭矢、刀槍瘡傷。以寡敵眾,在鐵騎衝刺之間,只要落馬受傷,大多都無法尋回完整屍體,屍骨陣亡太多。”

  張遼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其余步卒如何?”

  “回稟都督,步卒傷亡當在七千人左右,大多是為右翼被鐵騎衝破之後砍殺,後陣看守戰車陣的軍士亦為高句麗血鼓力士擊破,傷亡慘重。”

  “吾軍俘虜騎兵五千六百余人,其中六成是胡騎,為鮮卑、夫餘人、高句麗人。”

  “俘虜戰馬八千余匹。”

  “此戰遼東軍戰損當在兩萬左右,潰敗之後,凌操、凌統二位將軍率軍掩後追殺,待他們回返之後,怕是另有戰果統計匯報上來。”

  “伯緒,吾意將這一批俘虜,只要能繼續征戰者,都編入輕騎營中,汝意下如何?”

  “不如再從遼東之地招募善騎猛士,編萬騎營。”

  “此事戰後再議罷,先以這七八千騎趕往西安平馳援。”

  “喏。”

  隨後,張遼便策馬來到已經在袖子上系上一根根白綢的俘虜騎卒身前,此刻他們統一拉著韁繩,並未翻身上馬。

  “爾等或許以為,爾等之中有鮮卑人、夫餘人、高句麗人,甚至有烏桓人、漢人,本都督便不敢用爾等。”

  “爾等此戰,無須去殺戮爾等同胞,亦不必殺戮婦孺老人。”

  “此去本都督將分發爾等各自一個麻袋,懸於戰馬一側,爾等可取那三韓之兵的左耳擲於其中,一隻耳可取百錢。”

  “都督,倘若吾等陣前斬將,又當何算?”軍中有一名夫餘人千夫長開口喝道。

  “汝只需大喝一聲,戰後自有軍功結算。”說著,張遼指了指不遠處的襄平,“此處闊野,將開墾屯田,修建大量屋舍,爾等若能建功,此可取此處屋舍和田畝。”

  “都督,吾等不是漢人,家在北面一千余裡外的荒原,又當如何是好?”

  “哈哈哈……”張遼聞聲大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夫餘王尉仇台,勾結吾大漢叛賊公孫度、公孫康,今日之後,吳王必起兵數十萬北上,爾等以為,那漠北荒原還能存否?”

  “爾等到時若願引路,爾等看上的部落皆可歸爾等,爾等亦可成為一部之長,成為夫餘顯貴。”

  言罷,張遼目光一冷,“爾等久居漠北、遼東,應當不知吾東吳平夷六策,且讓吾這副將為爾等念一念。”

  說著,陸儁已抬腳上前,他單手拿著一份竹簡,滿臉肅穆。

  “平夷第一策,禍不及妻兒,若心無叛逆之心,甘願歸順吾大漢,降者不殺,婦孺亦可等級造冊,為吾漢民……”

  天黑,翻身上馬,上萬匹戰馬載著八千鐵騎立於大河岸邊,此刻河面上已經搭建起一座浮橋。

  大河的對岸,白日裡便已經被河水衝走無數屍體,白日一戰,潘璋、徐盛皆戰至黃昏方才收兵,如今忽得急報,三韓聯軍於尚有搭建浮橋二十余座,準備渡河,他二人又糾結兵馬前去抵擋。

  “都督,此番三韓聯軍有七八萬人之眾,若非汝壯士斷腕,命二位將軍率兩萬精銳駐守沿岸,只怕這西安平早就失守矣。”陸宏看著今夜幽暗的夜色,神色滿是凝重。

  “嘩啦”,連人帶馬踩踏上不過兩三人並排而行寬的浮橋,腳下湍急的河水也在衝擊著浮橋。

  “快些通行。”張遼凝視著遠處,“此處距離上遊廝殺處上遊二十余裡,吾等在此處渡河,只怕很快便會被察覺,陸睿。”

  “末將在。”

  “汝領一千騎,先行通過後戒備。”

  “喏。”

  很快,張遼便瞧見對岸舉著火把的數百騎兵已經開始集結,也正在此時,上遊突然有大批火光襲來。

  “是漢人。”

  “殺。”

  聲勢浩大的上萬步騎蜂擁而至,黑夜裡,分散的長龍如同無數螢火蟲匯聚到一處,岸邊的數百騎兵都緊了緊手中的刀槍。

  卻見陸睿策馬上前,“諸位,吾東吳從未有過一名戰場膽怯之士,箭矢陣,隨吾殺敵。”

  “駕”

  “駕”

  “駕”

  四五百騎,在陸睿的統帥下,很快便朝著遠處的火把長龍衝去。

  “騎射。”

  隔著百步之外他們便扣下了手中諸葛連弩的扳機,在箭矢從機槽飛射而出之際,兩軍之間的距離只剩下數十丈。

  “哧哧哧”一道道身影栽倒在騎兵的面前,也有不少軍士手持著木盾上前,但這個時候,整齊劃一的輕騎已經各自將手中的諸葛連弩插進了馬袋,刀槍在手,殺入敵陣的刹那,一陣陣腥風血雨便飄起。

  “殺穿東北角。”陸睿十分清醒,倘若他率軍朝著敵軍中軍殺去,只怕會不斷陷入重圍,畢竟後續趕來的騎兵也需得集結上千騎才能殺來馳援,他需要拖延時辰。

  “無須理會這支輕騎,直接燒毀浮橋。”

  “快,燒毀浮橋。”

  張遼十分心急,他看了一眼如今正處於漲水期的河水,若是人乘騎在戰馬之上,戰馬負重後,只怕極有可能連人帶馬一起失陷在河內。

  可若是讓戰馬直接遊過河,穿著鐵甲的軍士只怕跟不上戰馬的速度,而且,他身後這數千鐵騎之中大多是遼東的蠻夷之民,他們又豈會善泅?

  “調轉馬頭,殺往對面中軍。”陸睿瞧見了遠處那一面花花綠綠的戰旗,和漢人軍隊一般無二,三韓既然距離幽州諸郡這麽近,那麽他們自然也學會了漢人的軍製。

  “只有一個辦法,那便是將那戰旗之下的敵軍統帥給擒殺。”陸睿手中長槍揮舞著,他自認不是血戰沙場,千軍萬馬之中可以探囊取物的猛將,但此時此刻,他只能盡全力一搏。

  他的仰仗,也就是張遼麾下這四五百精騎,他們追隨了張遼二三載,久經殺伐,裝備精良,足以為他殺開一條血路。

  “眾軍士,目標,中軍將旗,爾等為吾殺開一條血路,吾廬江陸氏,保證爾等家中子女榮華富貴。”陸睿有那個底氣,廬江陸氏,自從廬江郡被吳王劉奇攻佔之後,陸遜便入了方山書院,他是吳王劉奇的得意門生,自家幾人的軍職爵位能夠水漲船高,和陸遜歷年征戰之中立下的不少戰功亦是有所關聯。

  老一輩的統帥,如徐庶、諸葛亮、龐統三人,年長陸遜一二十載,所以,整個東吳上下也都看到了廬江陸氏的顯赫。

  所以,他陸睿便是一張招牌。

  他此刻願意以身犯險,搏一個光明,這些追隨他不久的老卒,唯一可以信賴他的,便因為他的體內流淌著廬江陸氏的血液。

  “駕”

  “駕”

  伴隨著騎兵直接從東北角殺出,竟是如同一把尖刀利刃,直接鑿穿迎面殺來的數千三韓鐵騎,直接勢如破竹地朝著中軍殺去。

  “二弟。”陸宏面色一片蒼白,他站在大河對岸,那裡看不到火光最為旺盛處的廝殺,他急得一塌糊塗,但此刻河水如此湍急,他如何能夠渡河馳援,他的目光看到了快要隨著浮橋上岸的張遼。

  此刻張遼顯然也瞧見了前方的動靜,他身側的親衛一臉震驚地指著前方火光最為旺盛處,“都督且看,陸睿將軍竟是率軍直接殺向敵軍中軍所在,現在已經被敵軍團團圍住。”

  張遼虎目微紅,“快,命軍士們加快腳步,陸睿他這是在以性命阻擋敵軍,掩護吾等渡河。”

  “將軍,河岸上列隊的軍士已經被敵軍纏住了。”

  “傳令下去,河岸上的一個夫餘千騎,立即出動,殺向敵軍軍陣。”

  “喏。”

  “籲”

  “籲”

  一陣陣古怪的吆喝之下,在河灘上列陣的夫餘千騎迅猛殺出,他們手中舉著彎刀,每每在衝擊敵軍軍陣之際,都各自將身形伏低,躲開迎面襲來的長兵器,然後近身之後,再借助著彎刀破敵。

  前軍的壓力驟減,而被圍在中軍之中的陸睿已經快要殺不動了。

  這些三韓各部的聯軍,亦有久經沙場的精銳,他們的裝備遠遠遜色於東吳,甚至不如遼東、夫餘,可是他們悍不畏死,此刻前赴後繼地撲上來,四五百騎,短短盞茶功夫,竟然已經陣亡過半。

  百步之外,陸睿看到了策馬立於中軍所在,一名穿著金色戰甲的魁梧中年武將。

  他正伸出一隻手,朝著他所在一陣指指點點。

  “徐州鐵騎,隨吾殺敵。”陸睿大喝一聲,他的腹部一陣疼痛傳來,那是方才他斬殺一名敵酋之時,被對方手上的長槍刺穿的傷口,此刻沒有包扎,稍微用力和在戰馬上扭動身子,都會讓傷口迸裂,淌出不少鮮血來。

  “駕。”張遼終於策馬上岸,他一眼便瞧見了被圍在中軍之中已經人影稀少的自家騎兵,他看了一眼四周,集結的舊部不過二百余騎,他冷喝一聲,“兒郎們,可敢與吾破陣?”

  “願隨將軍破陣。”

  “願隨將軍破陣。”

  身後,兩百余騎紛紛振臂高呼。

  “傳令,所有渡河鐵騎,不必守護浮橋,各自為戰,朝外突擊,百騎可衝陣,殺穿敵軍軍陣之後,立即勒馬回衝,區區一萬余步騎便敢前來阻攔吾軍,吾張遼便要瞧瞧,爾等可有吾大漢精銳的勇武。”

  中軍,隨著身側的袍澤一個個倒下,陸睿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他隨手拔掉了左肩上的箭矢,他距離有著兩排刀盾兵守護的中軍堅陣,還有二十余步,而距離那一名穿著金甲的武將,還有近三十步。

  “將軍,快走。”

  “將軍,突圍吧。”

  轉眼間,左右的軍士只剩下四五十騎,他已經殺至十余步外。

  “刀盾兵上前,擊殺敵將。”金甲武將終於有些動容,他猛地從腰間抽出了寶劍,朝他一指,身前上百名刀盾兵一擁而上,紛紛朝著陸睿撲來。

  “叮叮叮”,在刀盾兵的阻擊之下,陸睿奮力拚殺,他的戰馬還在奔馳,這一匹從吳王府馬場內選來的上等西涼戰馬,是他平日裡最為喜愛之物,可如今渾身鮮血淋淋,也不知道中了多少箭矢,被捅了多少槍,刀劍劈斬了多少下。

  他心中在滴血,“老夥計,再撐上片刻,吾誓必要斬殺敵軍主將。”

  “陸睿何在,張遼來也。”遠處,張遼已經殺入敵軍前陣,他手中長刀揮舞,身前茫茫人海,黑壓壓的人頭擠在一起,他分辨不出敵我,但他知曉,自家軍士都乘騎著戰馬,這些滿臉畏懼的陌生面孔,自然也就是敵人。

  一顆顆頭顱衝天而起,他幾乎不施展第二招,都是橫劈,掃擊,一道道圓弧,勢如破竹之間,他已經帶著自己的親騎殺出數十步。

  遠處,只聽一聲尖嘯,他突然愣神,隔著幾百步外的敵軍中軍所在,那一杆花花綠綠的戰旗之下,那名穿著金甲的武將胸口上突然多出一杆長槍,而與此同時,殺紅了眼的軍士也紛紛朝著那一匹黑馬之上的身影撲去。

  “給吾滾。”張遼瞪目欲裂,此刻如同屍山血海之中走出來的煉獄魔神,他雙腿死死地夾著座下的馬腹,駿馬通靈,豈能不知馬背上這位老夥計的心思,四蹄濺起無數泥土,速度驟然拔升了一大截。

  “哧哧哧”一道道刀光舞飛,無數身影倒在了他的長刀之下,當他殺到敵軍中軍所在之際,渾身甲胄都已經被染紅了,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陸睿何在?”他看著零星火光中敗退的敵軍,朗聲喝問著四周。

  “將軍……將軍在此。”不遠處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當張遼撲上前去,卻見那堆積了厚厚一層小山般的屍堆下方,陸睿正氣喘籲籲地望著他,而他的四周,腰間藏有吳衛腰牌的十幾名貼身暗衛,卻是死得不能再死。

  此刻,陸睿胸口上有著一條足有一尺長的傷口,正在不斷流淌出血來。

  “快,軍醫,軍醫。”張遼虎目含淚,他曾嘲笑過這臭小子像個文弱書生,未曾想,他今日卻猛得像一頭並州草原上的頭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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