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伊始,家家戶戶前高豎蟠旗,門前懸掛桃符,爆竹余燼依舊在各坊肆間冒著氤氳青煙,呂家府門口,蓬頭散發的孫熏兒呆呆的望著坊外來往的行人。
她像極了一個沒有魂魄的軀體,雙目渙散,臉色蒼白,比之街頭旁乞索兒更好不到哪裡去,望著街肆上指指點點的行人,一種莫大的羞辱感傳遍全身。
不知何時,有人攙扶住了孫熏兒,她身子刷的一下子便彈了開來,眼光從渙散變成恐懼。
“娘子,娘子你怎麽了?”
孫熏兒隻覺這聲音很熟悉,然後便如遊魂般跟著孫家婢子走回到了孫府,僅僅半炷香的時辰,孫家如逢巨變,全院嘈雜。
“娘子自縊了……”
孫熏兒自殺之事很快在修文坊傳開,沒多久便傳入到了郭大家中,聽到這個消息後,寧素雙目陡然睜大,抹了眼淚起身便走,口中帶著無盡怒氣,“畜生!”
湖外紅花閑白花,湖邊遊女駐香車。
秋千對起花陰亂,蹴鞠孤高柳帶斜。
蹴鞠在唐朝是一件十分流行的事,上到皇帝百官,下到黎民百姓,無論男女,皆都瘋狂的迷戀這個遊戲。
洛水將皇城和南北市斷開,洛水東邊有一處及其空曠之地,每逢春日,這裡便是休憩和踏春的極佳之地,同時這裡也是民間最愛的蹴鞠場所。
此刻呂崇寧便帶著自己的蹴鞠隊伍在此和別人比試,一年前,他在市井間挑選出了一隻蹴鞠隊伍,這一行十人的默契越來越契合,現在隱約已成了民間第一蹴鞠隊。
然而今天卻碰上一個硬茬,關鍵對方還是一個女子為首的隊伍,為首的女子不但長的十分俊俏,球技也是出神入化。
雙方鏖戰到十個回合,呂崇寧還落後兩球,已經有些氣急敗壞的跡象,然而就在這時,寧素神色不善的趕了過來。
呂崇寧也在火氣上,所以根本無暇顧忌這個未婚妻,可誰知寧素徑直走向球場中央,全身顫抖的指著呂崇寧,因為憤怒,雙目血紅,看上去十分恐怖。
“你這個畜生!你害死了熏兒……”
寧素話還沒有說完,呂崇寧便冷冷的道:“滾!我不想說第二遍!”
球場上另一邊那女子帶的隊伍此刻也停了下來,為首的女子饒有興致的看著呂崇寧和寧素二人。
“你這人面獸心的東西,當初瞎了眼才會看上你這狗東西……”
“啪!”寧素話還沒有說完,呂崇寧便狠狠的一巴掌扇了過來,“你什麽東西?讓你滾聽到沒有?”
寧素捂著紅腫的臉頰,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呂崇寧,這個當初溫文爾雅的男子,怎麽會搖身一變,變成一個惡魔?
“狗獠,我要退婚、告官,你一樁樁罪行罄竹難書,我要替天行道!”寧素捂著臉頰,雙目像是可以噴出火一般,由於憤怒,全身都近乎在顫抖!
另一邊為首的女子這才了然,原來兩人是準夫妻,聽到這裡,像是突然想起一年前的往事,當初那個球場上英姿勃勃的男人,就在去年被活活餓死在牢獄之中。
想到這裡,女扮男裝的女子也沒有心思繼續蹴鞠,帶著隊伍搖頭離開了。
等這女子離開後,呂崇寧徹底憤怒了,寧素這婊子當著自己朋友的面,當著外人的面讓自己丟盡了臉,這口氣他如何可以咽下,“臭婊子!你想告官?去告!想退婚?看老子娶過來怎麽玩死你,整日裝的高潔是吧?老子玩好了還要給他們玩,
讓他們看看這號稱洛陽第二美人的婊子玩起來什麽感覺!” 呂崇寧指著身後一同蹴鞠的潑皮們,那些潑皮聽到這話,皆帶著淫邪的目光欣賞著寧素的全身。
寧素怒極,她長這麽大如何受過這樣的羞辱,拔起頭上的金釵便要朝呂崇寧刺過來,呂崇寧順手就將金釵奪了過來,反手便要刺過去。
這時候另一隻手突然黏住呂崇寧,那人唇紅齒白,面皮白皙,手上輕輕抖動,呂崇寧便如觸電一般將金釵扔掉。
陳溪的寸勁不但將呂崇寧震的麻木,更是將金釵震斷了在地。
陳溪冷冷的看了一眼呂崇寧便不在多看,對寧素道:“走!”
寧素倔強的流著眼淚,死死的盯著呂崇寧,那種冷入骨髓的目光讓人看後頭皮發麻。
陳溪見寧素依舊不走,也不多言語,拉著她便離去。
“好啊,小婊子,原來是在外面有了男人,難怪要退婚……”
呂崇寧的聲語越來越遠,此時陳溪已經拉著寧素走到了尚善坊。
寧素盯著陳溪,突然放聲大哭,見陳溪依舊拉著自己的手臂,粉拳頓時朝陳溪招呼過來,哭的梨花帶雨,“你也欺負我……嗚嗚……你算什麽東西……你隻是寧家的下人……嗚嗚……”
對這種趾高氣昂的女人,陳溪向來沒什麽好感,任你第一還是第二美女,他將寧素的手放開,有點嘲弄的道:“我今日便辦了辭工!”
說罷之後,掉頭便走,寧素無力的看著陳溪的背影,又想起他適才挺身而出的樣子,不由有些理虧,可好強的性子如何也讓她不會像一個下人道歉。
陳溪走了一會後,又折返回到寧素身前,見陳溪回來,寧素鬼使神差的又硬氣起來,“你又來做什麽?!”
“去你府上, 結了工錢!”
寧素聽聞後氣不打一處來,隨手從懷裡掏出幾十文錢,朝地上一扔。
陳溪看著地上散落的錢財,然後側身從她身旁朝寧府而去,“我不是你們寧家的狗,我雖然在你們寧家做工,但我是良人,我有自己的尊嚴,還有,收回你那可憐的自尊!”
陳溪說完,便朝寧府而去,找到寧府的老管事,準備結了工錢。
老管事見陳溪來了,將陳溪這些日子的工錢結給他,然後有些歉意的對陳溪道:“你莫要怪寧小娘子。”
陳溪點點頭,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句。
寧老管事歎了口氣,然後道:“小姐是個要強的性子,阿郎年事已高,老來得子,小姐自小就在寵溺之中活著,寧家在外面看著風光無限,可是洛陽商會無不是盼著寧家倒了,這些年小姐一個人撐起寧家的基業,一方面要對著商業上的爾虞我詐,另一方面又要應付外界各種雜事,如今又出了這個變故,小姐若不發泄一下,恐怕會撐不住的。”
寧老管事說罷,歎了一口氣,繼續道:“小姐平素對我們這些下人也是極好的,之所以要辭退你,是因為她素來不喜歡牙子,前兩年寧家逢巨變,就是一些牙子出賣的寧家,所以小姐十分憎恨牙子,到不曾曉得三郎你並不是那種人。”
寧老管事說罷之後,又額外給了陳溪一百文錢,陳溪急忙擺手,“這是做什麽?”
“呵呵,這是小姐補償給你的,她性子要強,又不肯認錯,讓小老兒尋個由頭,把這些錢給你,你便拿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