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俠者,俜也
俠,俜也。說文
所謂俜,就是孤獨的意思。
所以俠這個詞誕生的時候,就是孤獨的。
孤獨者自然是小眾,可以曲解成中二,也可以作清高,或者說是遺世。
總之俠就是一個,讓大多數人無法理解的群體。
所以在俠這個群體中能交到一個朋友,那是真正可以性命相交的朋友。
而這個群體之所以誕生,是由於同志街階級的腐朽,社會秩序的崩壞,因此才會出現俠這個群體。
俠者首先做到獨善才能夠稱之為俠,因為獨善者不惘,不惘者才可以有屬於自己正確的三觀與信念,並且能夠秉持相信,堅韌的遵從著自己的信念,並且願意為其付出一切。
而最開始俠,都是秉承著義的信念而與整個世界對抗的。
管仲在為華夏社會秩序定下,禮義廉恥這四項基礎方針後。
當社會中的禮崩塌,那麽就會有一群人秉持著義來治理世界。
但是讓禮崩塌的那群人,已經成為了不可撼動的強權集體。
所以秉持著義的這群人俠是混亂秩序的推翻者,俠是自身有力量,有能力的,所以他們有能力站在強權的對立面,但是他們不足以一下子推翻強權,所以他們無家可歸,四海流浪。
所以這些人被稱之為,任俠,遊俠。
而第一批擁有任俠之名的,就是深受墨家思想的貴族子弟。
任俠的三大特點:重承諾、講義氣、輕生死。
墨子經上:“任,士損己而益所為也。”
墨子經上:“任,為身之所惡以n之所急。”
但是隨著社會秩序崩塌的越快,俠的發展趨勢也開始加快,不只是墨家,還有其他諸子百家的子弟,也都開始走上任俠的道路。
但是他們所秉持的義卻都是不一樣的。
任何一個群體開始遍地開花後,就會產生矛盾,衝突。
出現問題,就要解決問題,於是用武力解決,成了任俠們解決問題的主要方式,於是任俠這個集體水平偏向了野蠻。
所以韓非子在五蠹中說“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大肆貶低了任俠的社會地位,當然,韓非也是站在統治階級立場上說出的這句話。
但是這句話卻給任俠們套上了另外的一層身份,打手,刺客,任俠最開始秉持推翻世界重塑秩序的理念,也慢慢從大我變成了小我。
專諸刺王僚是為了報孝恩義曹沫劫齊桓公是為了祖國恩義豫讓斬趙襄子是為了知遇之恩,聶政殺俠累也是為了情義之恩。
但是終究這些本質上還是實現了個人價值,雖然秉承了言必行,行必果的任俠理念,但是並不是太能夠彰顯真正的俠義精神。
而且與墨家腹殺子,孟勝殉城明知死地而死不旋踵,赴湯蹈火的,為了試圖維護世界和平社會秩序,實現人人向往的理想大義相比,就顯得不那麽耀眼了。
之所以後世人對任俠有著特殊向往,主要除了對社會秩序的不滿之外,更重要的是,被任俠的仁義精神所感動,也就是言必行,行必果。
因為後世道德崩塌的關系,所以才會讓言必行,行必果這種在上古算是最基礎的道德觀念,顯得極為可貴可珍貴。
尤其是在任俠群體中,言必行,行必果是一件不需要,不值得拿出來吹噓的品質,所以在任俠社會中,也是有三六九等的。
最高級的任俠,在道兒上具有威名的大俠,一般都是擁有著最高級信念追求和能力的。
如朱家在道兒上出名,就是因為他可以接受任何行俠仗義後被強權欺壓的英雄豪傑,因此在道兒上有著豪俠之名。
而田光則是因為品操高潔出名,田光本身文武雙全,因為厭倦了各國朝堂的黑暗,隻身入世間行俠仗義,不但打抱不平,而且還會教人做人,可謂是當時任俠界的人生導師,所以有著節俠之名。
這兩人都是道兒上最受人尊重的大俠,基本上屬於登高一呼,全國各地都會有無數人來投奔的大俠。
同時,他們也肩負著某種責任,那就是維持著任俠這個群體,不會被白道徹底趕盡殺絕,所以他們也會選擇一些強大的國家依附。
俠是天生就帶著悲壯犧牲的宿命。
這兩個人犧牲了自己,而保全整個任俠群體的安全。
所以當高漸離從公孫戈口中,聽聞燕丹和鞠武是用燕地數千俠士威脅田光舉薦荊軻之時,並沒有感到太大的意外。
同時一直藏在他心頭的疑惑,也終於揭開了。
荊軻和他雖然不是道兒上什麽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但是也自詡為有追求,有理想的遊俠。
因為兩個人的追求,都是,不但自己,也想讓天下。
高漸離一致認為,能夠讓他跟荊軻甘願犧牲,實現俠義理想的事情,只有。
所謂友情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故,兩者皆可拋,可以表達兩人的信仰觀念。
所以在聽說荊軻要報燕丹恩情去刺殺秦王的時候,高漸離有一種被背叛的錯覺,若不是兩人相交多年,高漸離可能早就與其絕交了。
因為高漸離知道,燕丹不配。
燕丹雖然貴為太子,但是在趙國,秦國為質子多年,而且才德也並沒有過人之處,對燕國百姓也無寸土之功,顆粒之恩,這樣一個人,高漸離不明白荊軻為什麽願意為了他去犧牲。
而且刺殺秦王這件事情,高漸離也覺得荒謬無比,甚至都有些違背了俠義道義。
所謂盜亦有道,俠義自然也有道。
尊禮樂就是所有人任俠的第一準則,甚至要高於義。
因為任俠就是為了挽救崩塌的禮樂才仗劍行俠,舍身取義的,若是為義而忘禮,不配稱之為俠。
秦國與燕國並無恩仇,反而還有同盟外交之誼,燕王喜當年作死攻打趙國,若不是托人求助秦國,可能早就滅於李牧之手。
對於這樣有同盟之誼的盟國,燕丹要求荊軻去刺殺盟國君主,這種背信棄義的行為,絕對是違反俠義道德的。
因為秦國雖然接連滅國,但是全部都是師出有名,在明面上沒有違反過禮樂秩序,燕丹也沒辦法挾天下黎民之名鼓動荊軻去刺殺秦王。
但是荊軻執意要去執行這次莫名其妙的任務,一直是高漸離心中的疑惑,但是他也無法阻止荊軻這個荒謬的決定,所以易水悲歌之時,他才會如此悲憤。
如今謎題解開了,高漸離心中的悲憤也不見了,連同故友身死的悲傷。
成為遊俠的那一天起,所有人就早已將性命置之度外了,所以生死對於遊俠來說,並不是值得悲傷的事情,反而有時候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因為任俠,選擇死亡的時候,就是他們實現理想和抱負的時候,這個時候作為同僚知己,只有恭賀羨慕的份兒,怎麽可能會悲傷。
但是有一種死亡,對於任俠來說是最悲哀的,那就是背叛了自己信義,這種背叛,是精神上的死亡,並非肉身上的死亡。
如今得知雖然故友沒有遵從自己小我的理想抱負,但是卻願意拯救保護整個任俠群體而犧牲,實現了更高層次的大我。
高漸離依舊為他感到高興。
將酒壇中最後一尊酒,傾倒在地上,高漸離喃喃自語道“凡此劍可斬之惡,絕不將就,凡此身能夠行之責,絕不推諉,凡此生可奉之義,絕不苟且。荊軻,走好。”
說完高漸離看著地上還在地板上滾動的酒水漬,扔開就被,彎腰將地上碎成兩半的玉簪撿起來,一半收入懷中,用另外一半扎住發髻。
“敬豪俠,當如此。”公孫戈也對著天地敬了一杯酒。
“該說正事了。”樂叔轉頭看著高漸離說道。
“成安君應該知曉盧生吧。 ”高漸離說道。
公孫戈點點頭“自然,盧高誓之名燕地無人不知,在下還有幸得高誓相面呢,怎麽?高兄也認識?”
“燕丹做的蠢事,自己死一萬次都不足以平息秦王之怒,必然牽連燕地百姓,盧生算到了燕國氣數將盡,於是西去,為燕地黎民尋求生機。”高漸離繼續說道。
公孫戈眯起眼,隨即露出一個向往的表情“盧生果然真高誓,心系黎民。”
“如今到了成安君為燕地黎民最後一次盡職之時了。”高漸離從袖袋中拿出一面玄鳥令牌,放在了桌子上。
公孫戈看著那面令牌上明顯的玄鳥花紋,瞳孔猛縮“盧生是秦王安插在燕國的奸細?”
“現在追究這個沒有什麽意義了。”樂叔輕笑道“遼陽城外以西三十萬秦軍虎視眈眈,東面東胡四十萬東胡狼子垂涎三尺,城內積雪已然三尺,城中黎民一日三驚,燕國滅亡已成定局,成安君現在不是懷古傷今之死,城內數十萬百姓黔首,二十萬將士的性命,卻系於成安君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