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一亮,陸遙就拖著蔣小娟火急火燎地回了那個散著霉味的家。
回去幹什麽?
大掃除……
或者說就是單純地發泄過剩精力。
蔣小娟掃灰,陸遙一趟趟丟垃圾。
蔣小娟擦洗,陸遙一桶桶換清水。
蔣小娟休息,陸遙把整個屋子的家具都換個位置擺放了一遍。
蔣小娟休息夠了,陸遙又纏著她把用來遮灰的白布全部清洗一遍。
天台上拉滿了繩子,白布搭在上面迎風擺動,足有好幾十塊。
兩人爬上水塔,背靠著背看著地上正陽中搏命的廣場舞大媽,打從心底感受到活力的回歸。
終於正常了!
陸遙元氣滿滿,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小遙啊!”
“呦,劉老爺子,您怎麽上天台了?”
“老太婆看到你們倆在天台上洗東西,非要讓我上來帶個話。”
“王奶奶讓您帶話?”陸遙一頭霧水。
“是啊,有些話她個老太婆不方便說,咱們都是爺們,說起來容易些。”
蔣小娟恍然大悟:“您要借錢!”
老大爺氣得打顫,一根拐棍杵得咚咚作響:“我能問你們這些小東西借錢?”
陸遙趕緊跳下去安撫:“劉老爺子,小娟就是個鑽錢眼的,您別動氣,動氣傷身。”
老大爺抽孫子一樣照著陸遙屁股抽了好幾下,好不容易才把氣消了。
陸遙捂著屁股,恨恨瞪了蔣小娟一眼,這才回頭跟老大爺說話:“您不是說王奶奶讓您帶話?”
老頭這才想起正事。
他鬼鬼祟祟瞥了蔣小娟一眼,放低聲音如同地下黨的同志接頭。
“小遙,老太婆讓我告訴你,雖說現下的年輕人開放,但你還在讀書,不管怎麽說,尺度都要把握住!”
陸遙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尺度?”
老頭憋著氣,像是鼓足全身余勇:“一定要注意計劃生育!”
天台是不能待了,別說天台,只要有花白腦袋出沒的地方,都不能待。
陸遙和蔣小娟鵪鶉一樣縮在房子裡瑟瑟發抖,好不容易熬到白布晾乾,重新蒙上家具,這才遮著臉,飛也似逃出小區。
蔣小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就在鼓樓門樓子裡,拽著陸遙的胳膊是一步都不肯再邁。
“老……老板,您不是最擅長說服人嘛……”
“你不知道我們家小區那些老人家有多強,根本不聽人話。”
“不說人話也成啊,您可以拽文啊!”
陸遙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女助理一眼:“非不願也,實不能也。”
“什麽意思?”
陸遙沉痛地搖搖頭,不再多發一言。
他們這一家三口,他,他爹或是他娘,在小區裡但凡蹦出一句白話,不管是真是假都會被當成狡辯,輕則說服教育,重則一群人說服教育,太可怕了。
陸遙打死不願意回憶!
蔣小娟喘勻了氣,湊上腦袋:“老板,咱是不是回店裡。”
陸遙理所當然地點頭。
這不是廢話嘛,不回店裡坐台,生意不做了?
他抬起腦袋,辨了辨方向,剛要邁步,忽聽背後一聲哭嚎。
“小陸師傅,我可算找找你啦!”
金德水,又出現了。
……
怪談沙龍,賓主皆坐。
大家都是熟人,各自找各自位置坐著,也沒那麽些個客套。
金德水忙著哭喪著臉,陸遙忙著皺眉,蔣小娟忙著喂貔貅吃金子,貔貅忙著拉粑粑……
這就是陸遙皺眉頭的原因。
已經很久沒聽到那風騷入骨的“嗯嗯”聲了,他還真有些不習慣,快被吵死了。
金子是金德水帶來的,一整套的金飾,半斤多重,從戒指到鐲子到項鏈,還有一條俏皮的細腳鏈,雕功煞是精美,本是他打算討好蔣小娟的禮物。
雖說蔣小娟不是陸遙內定的陸家三十七代少奶奶,但是瓜田李下,孤男寡女,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
可是蔣小娟卻誤會了。
陸遙和她說過貔貅的典故,所以她單純以為,這是金德水帶來的皮糧。
真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
蔣小娟一邊喂,一邊想,眉頭都不皺一下,陸遙和金德水看得心疼,但東西送給她了,她愛怎麽處理,誰也不好插手。
不多時,全套四五十萬的高檔金飾就成了一堆不可名狀的金坷垃,而且莫名其妙少了一多半。
貔貅心滿意足地沒了聲,陸遙總算太平下來,可以問問正事。
他對金德水的表情還是很在意的。
那臉喪的,別是大運金店第二季又要上演了。
“你又遇上怪事了?”陸遙問。
金德水垂頭喪氣地回答:“事倒是不怪,但確實是遇上了。”
陸遙沒聽明白,所以他抄起水瓶,咕嘟咕嘟開灌。
蔣小娟接手過來,頭也不抬:“程儀多少?”
陸遙正喝水呢,噗地一口吐出三丈,濺了金德水一臉。
“人家給你帶禮物,你開口問人要程儀?”
蔣小娟捂住小嘴,瞪大眼睛:“那是給我的?”
“要是給貔貅的,雕那麽漂亮幹什麽!”陸遙恨鐵不成鋼。
蔣小娟的大眼睛立馬就蒙上了霧氣:“那能不能重來一遍?我們這就回門樓子去,您再哭一場?”
陸遙絕倒。
金德水的回應也是是出乎意料。
只見他擺擺手, 意興闌珊:“照理說一套金飾放平時根本不算什麽,小娟姑娘想要,總該給你挑一套合心的,可像剛才那種,不是我不願意,實在是短時間裡怎麽都拿不出來了。”
“哦?”陸遙和蔣小娟對望一眼,來了興致,“你被人撬牆角了?”
金德水點點頭,又搖搖頭:“您該是算出來的……哎,本就沒打算瞞您,只是不知道您能算到多少,我又該從何說起。”
陸遙很大氣地擺手:“從頭說,你有難事,說出來心裡才舒服,別管我知不知道。”
金德水感激下拜,抬起頭,這才開始敘事。
“小陸師傅是見過的,大運金店自打得了您的指點,生意興隆蒸蒸日上。上禮拜生水廣場的行業協會出了周報,大運的利潤榮登第一,那些個大店小店羨慕不已,紛紛跟我打聽心得。”
陸遙冷冷一笑:“他們眼紅了?”
這件事情很好猜,大運金店重新開業不過月余,區區四周時間,從行將閉店攀到尖頂,同行們不眼紅就怪了。
金德水苦笑:“是啊,尤其是艾因飾品,他們是生水原來的龍頭,前些天我落魄的時候,他們還打算乘火打劫,把我的店面、店員和貨物全部吃掉,開價卻低得嚇人,我這才不得已……”
金德水綽綽諾諾,應該那之後的事實在不太好聽。
陸遙卻很大度:“過去就過去了,咱們的關系,那段揭過吧。”
金德水越發感激,他再次下拜,陸遙坦然受之。
“其實,艾因看不上我的鋪面和貨,他們真正想要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