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獲退後三步,規規矩矩施了個禮,這才上前,輕輕將那塊玉佩戴回到顏碩身上:“此乃本門至尊钜子令,還請钜子珍視之。事出緊急,屬下只能冒犯钜子了,等脫離危險後,屬下甘受钜子責罰便是。”
顏碩還想再申辯,鍾離獲又伸手在他兩邊鎖骨了重重一敲。痛得咬牙咧嘴,但是手腳麻木之感隨著這突然的疼痛,一下子消失了。
他活動了一下手腳,就要準備跟鍾離獲講講道理,轉念一想:這家夥似乎比紫衣還厲害,惹急了再給自己來兩下,那是自找不痛快,好漢不吃眼前虧。
“我懶得和你計較這些,只是你給我們惹了這麽大的麻煩,這麽好一個莊子,肯定廢了,你得賠錢,賠一個山莊的錢!”你敢動手,就得想好賠錢的準備,顏碩在現代時就深知,打人是不對滴,打輸了住院,打贏了坐牢。
眼下想抓鍾離獲坐牢,顯然是不現實的,但總得賠錢吧,賠這一個山莊的錢,我讓你還敢動手?
“賠……賠錢,賠一個山莊?”鍾離獲被顏碩嚇著了。
顏碩看他吃驚的樣子,得意了:“當然了,要不是你,我們用得著跑嗎?用得著丟下這莊山嗎?也不要你多的,還可以給你個友情價,六萬金,拿錢,拿錢。”
“我……我沒……沒錢。”鍾離獲臉都憋紫了。
張良看不下去了,更知道不能再耽擱了,而且,你和墨家要錢?別說六萬金,能有六金都是了不得的了,所以,張良一把拉起來顏碩就走:“你們師門恩怨我管不著,但現在我們得盡快撤離張莊。”
“真走啊,這麽好的莊子真不要了?”顏碩還想繼續訛鍾離獲呢。
鍾離獲也跟了上來:“钜子放心,莊子又不會跑,再說了,廷尉府這些人隻管抓人,殺人,不會理你的莊子的。等風聲過了就沒事了,快走,快走!”
“你不想賠錢,當然這麽說了,誰不知道被條子……哦不是,被廷尉府盯上了,還能沒事?”顏碩邊走邊說。
綠衣這時正好熱好了饅頭,抬著過來,張良急道:“來不及吃了,你去快通知紫衣收拾東西,廷尉府就要來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山莊。我去找嚴伯,讓他通知匠人們。”
綠衣一聽廷尉府,一下將手裡的饅頭塞到顏碩手上:“我這就去找紫衣姐姐!”
顏碩看了看手裡的饅頭,抓起來往懷裡塞,古代這寬衣好處就這點,什麽東西都可以往懷裡塞,剩下一個,直接塞嘴裡。他還沒吃飯呢,馬上就要逃命,肚裡可不能沒點食:“我沒什麽東西要收的,先去看看黑狼。”
黑狼的傷在後背,沒傷及內髒,縫合了傷口,給他輸了血,雖然還有些虛弱,但已經能下地,但是眼下就要逃命,他肯定不行。
“黑狼,馬上要離開山莊,廷尉府追來了,我先把你傷口包上。”顏碩手忙腳亂地找布條。
“廷尉府?到底出了什麽事,廷尉府怎麽會找到我們?”黑狼坐在床前。
“被一個黑臉的,不要臉,沒有臉的家夥給坑了,來不及說了,一會路上說。”顏碩找來幾條布條,飛快地將黑狼的傷口包扎起來。
口中還罵罵咧咧:“就知道張良那家夥不會顧及到傷者的,那家夥天生眼光只會看遠處,大處高處,你們這些人,他只是當成工具。還得我想辦法,你這樣走不快可不行的。”
顏碩想了想,衝出屋外,找了兩根小臂粗細的木杆子,又把準備給黑狼換藥,
包扎的十幾條布條綁到木杆子上,做了個簡易的擔架。 嚴伯和三十多個匠人也回到莊裡,顏碩叫了兩個看上去身強力壯的匠人:“你們來兩個人,把黑狼背朝上放到這架子上,抬著他走。”
鍾離獲看了看放在黑狼門口的擔架,點了點頭:“還說不是墨門,那這又是什麽?”
這邊剛將黑狼放好,紫衣,綠衣,還有嚴伯也收完了東西。黑狼爬在擔架上說道:“教官,還有種子,種子還沒拿呢。”
顏碩轉身進屋,就去提那一大袋半人高的種子,可是一上手,才發現太重了,也不知道黑狼是怎麽把它背到這裡的。一百多裡路啊,這不僅是力氣的問題,還得有耐力的。
還好,看到顏碩吃力地抱著一個大袋子出來,鍾離獲上前替他接了過去:“钜子,讓我來。”
顏碩看鍾離獲還是討厭,他可是記仇的,要不是掂量了幾次,整不過他,肯定直接上手了。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逃命要緊。這東西又不能不帶著,他能主動站出來,勉強就給他了:“好!都是你害的,這個大袋子本就由你負責。”
張良也收拾好東西,趕到院裡:“怎麽樣,都收拾好了嗎,收好了就走吧,廷尉府的厲害沒經歷過的人,想都想不到。”
鍾離獲說道:“也沒那麽誇張,雖然老夫受了傷,但也拚著命傷了他們這一路的幾名頭領。只剩些廷尉死士,倒沒那麽可怕。不過,為了安全,咱們還是走後門吧。”
“呵呵,前面說得那麽厲害,我還以為你要帶著我們殺進彭城呢。想不到還是要走後門逃命。”顏碩隻背了自己換洗的兩套衣服,胸前因塞了五、六個饅頭,鼓鼓囊囊的,樣子要多好笑有多好笑,空著兩隻手在那裡,就是看鍾離獲又不順眼。
鍾離獲臉白了白:“好叫钜子得知,走莊後水路,有人會接應我們。”
“好!就聽鍾離老先生的,走莊後。”張良不待顏碩出聲,招呼了一聲,帶頭就走。
四十多人,一窩蜂跟著張良往莊後急走。顏碩這時才感覺到自己真的是身處亂世,濃濃的危機感,直到這時才湧上心頭。
他更是發現,有吃有住的時候,哪怕看到殺死了十幾個人,也只是緊張,害怕了一陣,但還不至於絕望。現在逃命,突然覺得沒了根基,沒了依靠,那種危機感,那種絕望,恐懼,那種喪家之犬的感覺真的很難用語言來表述。
雖然沒有敵人當前,卻讓顏碩的心一直在狂跳。他終於知道為什麽泱泱大秦,為什麽統一天下才十幾年就崩塌了。實在是被逼的,百姓在流離失所的時候,絕望到極點,什麽事都有可能乾得出來。別說秦始皇死了,就算他不死,忍無可忍的千千萬萬百姓,也會揭杆而起。
想到這些,顏碩緊走了幾步,追上張良:“我覺得,用不了幾年,哪怕秦始皇不死,天下也要揭杆而起,推翻暴秦了。”
“怎麽可能?”張良邊走邊說:“秦始皇就如一座頂天的巨大高山,他一日不死,是沒人敢起來反抗的,象我們一樣在暗地裡活動的六國後裔會有很多。
但明面上直接跳出來反秦,那是沒人敢的,我不敢,我們少主也不敢。六國後裔,也沒人敢。所以,一定要想辦法殺死秦始皇,後面的計劃才能實施。”
逃命中的顏碩,再也不覺得事不關己了,以前他雖然不斷折騰,種糧,製各種器械,但從內心來講,他只是想自己過得好點。
對於世態局勢,他還只是以一種局外人的眼光來看。畢竟一下子從現代跑到這個秦末的古代時空,他還適應不了,總有一種在看電視劇的感覺,雖然隨著情節起伏,會影響他,但真正的關心,還真沒有過。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感覺自己也卷進這場大爭亂世之中了:“不殺他,也可以製造點麻煩。比如,天降隕石,上面現出一行字‘始皇帝死而地分’,就能讓他抓狂,氣死他。”
張良腳下一頓:“是能氣到他,可你也說了,他會抓狂,到最後,肯定會連累周邊無數百姓。”
“呃,這倒也是。”顏碩這才想起,歷史上,幾年後,真有人這麽乾,不過秦始皇一怒之下,把隕石落地處的三百多戶人家全殺了,看來這條路有點行不通。
“可是,你直接去刺殺秦始皇的話,刺殺地點周圍的百姓,也同樣要遭殃。”顏碩說。
“所以,要選在人跡罕至處下手。”張良似乎早有預謀,想都沒想,直接回答道。
顏碩還是覺得不太好:“要不,讓鍾離獲這樣的高手,潛入鹹陽宮……”
“不行!”
“不可能!”
張良否決,鍾離獲也不知什麽時候湊了上來:“鹹陽宮哪裡是想進就進的?且不說宮裡高手眾多,與我武技相當的就至少三、四人。而且,鹹陽宮的建設是按一定迷陣布置的,不知底細的人,進得去還不一定找得到他呢。”
“這也不行。”顏碩後世時看過一部電影《英雄》講的就是幾個江湖豪俠,混進鹹陽宮,接近秦始皇十步之內,突然暴起殺人。最終是成功了的,只是刺客手軟,最後時刻只是用劍柄頂了一下秦始皇。
“那,秦始皇是否頒發過一道命令,上面說誰要是能殺死想殺他的刺客,就可以見到他,殺得越多,就能離他越近。”
張良哼了一聲:“你當秦始皇是傻子麽?”
鍾離獲現在倒是不敢和顏碩硬頂了,但也是說道:“這是不可能的,天下想殺他的人太多,如果這命令一出,殺上幾十個名頭極大的刺客,豈不是可以和秦皇臉對臉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算你找的那個大力士,跑到搏浪沙用大鐵錐去砸,也還是沒能殺死他,這還真不好辦啊。”
張良找了個大力士,在搏浪沙,用一個一百多斤的大鐵錐去砸秦始皇的事,是有記載的,問題是這個時候張良還沒去砸呢,顏碩一急之下忘了這事了。
張良突然頓住腳步,眼睛瞪得老大,吃驚不已:“你……你如何知曉的?”
顏碩猛然想起,這件事還沒發生,張良也沒跟自己提起過:“那個……呵呵……我就是隨便說說,難道你真想這麽乾?”
“隨便說說,就能知道我還沒實施的刺殺計劃?”張良再一次被顏碩震驚到了:“老實說,尊師是不是最後真的得到成仙了?能看到過去未來之事?”
“這個……我不知道。”顏碩心裡暗叫不妙。
果然,鍾離獲一下子跑到他的前面:“成仙?師叔祖真的成仙了?”
張良繞著顏碩走了半圈:“這太可怕了,你到底是如何得知子房正在謀劃的事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啊,就是突然腦子裡出現你那麽乾的,就象是已經發生過一樣,出現在我腦海裡。所以,我以為……我以為已經發生了。”顏碩這次說漏了嘴,真有點不好補回來了。
“真是見鬼了,難道這世間,真的有成仙之人。那……秦始皇養著那麽多方士奇人……唉,看來刺殺真的難成啊。”張良長歎一聲。
顏碩一想,要壞,如果張良不刺殺秦皇,歷史走向會不會變。他以前怕張良拉上他去刺殺秦始皇,所以,勸張良放棄。但現在情況不同了,他發現自己已經卷進來了,躲也躲不開的。不如讓歷史照樣發生,那樣的話,掌握歷史走向的自己才會活得更好。
所以,顏碩馬上補救:“秦皇始養的那些方士,奇人都沒有預知未來的本事,有些奇人更是用魔術手法,騙吃喝的,他們絕對絕對不會知道你要幹什麽。”
“這也是你師傅告訴你的?”張良心裡稍安。
“也可以這麽說吧,有些東西是出現在我夢裡,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師傅他老人家用移魂大法,印到我腦海裡的。”顏碩為了說服張良,滿嘴胡言了。
“移魂大法?”鍾離獲聽得一個激靈:“你果然是師叔祖的弟子,錯不了,錯不了的了。據說墨家天卷中,明鬼篇就有掌控魂魄,甚至操縱鬼神的方法,應該就是你說的移魂大法了。”
鍾離獲非常激動:“你就是钜子,有钜子令,知道天卷裡的秘術,這下,老夫倒要看看,投靠秦國的墨家敗類,還有沒有臉敢說自己是墨家正宗?”
卻在這時,一隻黑鷹從天空上飛過,發出一聲尖利的鳴叫。
鍾離獲和張良,幾乎同時仰頭看向天空。
“不好!是廷尉府的訊鷹,快走!”張良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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