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馳入大晟院參加“瓊林宴”時,東宮太子府上,22歲的皇太子趙桓因連日來在宮裡陪父皇看戲,回來時有時疲倦,坐在榻椅上竟然睡覺了,太子妃不忍心叫醒他,給他輕輕地蓋上了一條羊皮毯。睡著睡著,他就開始看見一個賣燒餅的過來,隻覺得自己饑腸轆轆,想吃東西,卻意識到自己是太子,豈能吃這街市上走卒販賣的燒餅?
“賣一個吧。”那人蓬頭垢面。
趙桓搖了搖頭。
“沒錢嗎?送你一個。”
趙桓冷笑了一聲,呵斥道:“走開。”
那賣燒餅的也冷笑一聲:“不要你的錢,送你一個。”
趙桓想叫左右護衛,卻不見一個人。隻好厲聲道:“滾開,你知道我是誰嗎?”
那賣燒餅的道:“誰?你不是東宮太子嗎?不吃是吧,你以後想吃都沒得吃。”
“來人――”趙桓大叫一聲,從夢中驚醒。一位侍女聽得,忙跑過來道:“奴婢在。”
趙桓揉揉眼睛,發現自己剛才是在做夢。便揮揮手:“沒事。”
侍女退立一旁。趙桓回憶起剛才夢中的一切,清清楚楚,不驚冷汗直冒。雖說他貴為東宮太子,並不討父皇的的喜歡。父皇喜歡的是鄆王趙楷和康王趙構,宮裡一度傳言父皇要廢他這個太子。好在耿師精心輔佐,出了一連串討父皇喜歡的主意,這太子地位暫且平穩,可剛才這夢卻有點嚇人。趙桓平靜了一下心緒,對侍女道:“傳詹事請少傅來一趟。”
詹事就是太子府的大管家。少傅姓耿名南仲,是太子的老師,從七歲起就開始教太子識書讀書。
大約半個時辰,耿南仲到了,進來道:“南仲參見殿下。”
太子道:“少傅請坐。”便把剛才做的夢說了一遍。
少傅笑道:“殿下,這是好夢啊,不必多慮,燒餅之物,本是民間粗鄙食物,殿下當然‘沒得吃’,殿下若真是有得吃,那才是不祥不兆。”耿南仲一番解釋,太子才釋然。
半晌,耿南仲道:“有件事倒是要提醒殿下,殿下素來不喜琴棋書畫,這事……”
太子道:“少傅直說無妨。”
耿南仲道:“皇上珍愛之事,殿下也應有同好,這樣,若是皇上留殿下閑談,也有些投機的話題,你看近來皇上觀戲,總是與鄆王康王談得甚為相投,與太子就少話。”
太子心知肚明,可對這些就是提不起興趣,面露難色道:“少傅說得甚是,隻是畫畫練字,作曲彈琴之事,我總覺得勞心勞力,又不肯專心,不知你有甚辦法沒有。”
“殿下所好,微臣自然知道,但我們不妨有個姿態,讓皇上知道殿下雖不愛好,但正在學習之中。所以,微臣有些想法。”
“請少傅快說。”
耿南仲摸了下巴一撮山羊須,道:“近來聽說康王府準備延請煙波院琴師教他學琴。殿下莫若也延一琴師,至於書法畫畫,也可請一兩位老師來府上,這樣殿下可學,趙諶快五歲,也可學。若是皇上得知殿下正在學習琴棋書畫,他的長皇孫也在學,自然就會非常高興。”
太子忙問:“這個甚好,少傅可有合適的人選?”
耿南仲道:“書畫嘛,我有一人,叫李漁,寫字畫畫俱佳,我可叫他來便可,至於琴師,這次‘盛世宴’上,豐樂院有個叫張馳的,近來是京都人人皆知……而且今日出榜,他已得藝科冠首。”
太子插話道:“此人我已見過一次。
” 耿南仲笑道:“他技藝甚高,皇上也看過他的表演。若是聽說您請他來府上專門教琴,皇上一定會龍心大悅。”
太子道:“少傅果然慮事周詳,雖說我不太愛好這些,諶兒不能再像我。得及早教育諶兒,謹兒他們。
耿南仲點頭道:“此事越早越好,皇上早一天知道,就早一天高興。”
太子道:“現在還早,可速辦。”
耿南仲道:“我派人去豐樂院找人。”
太子吃驚道:“現在?”
耿南仲點點頭:“此事一定要趁早,若是說康王府先請了琴師,人家會說我們是逼著請的,這風頭決不能讓他搶了。”
太子道:“少傅考慮得真周到,那速速去辦。”
半個時辰後,詹事回來稟報,說張馳已入大晟院參加瓊林宴去了。
趙桓道:“傳我的話,要大晟院陶乃器下午來一趟。”
陶乃器中午多喝了些酒,一覺醒來,忙看時間,已是申時一刻,急忙穿衣戴帽,坐上馬車,朝太子府而去。
這位博學多才的一代大儒,名氣很大,但卻隻是個四品官員。平時與太子打交道不甚多。只因太子並不愛好音律。一時受召,不知太子有何要事。一面自責睡過了頭,一面又有些誠惶誠恐。
太子正在正廳讀書,仆人通報大晟院陶院長求見,他道:“知道啦,宣他進來。”
陶乃器見到太子,深深施禮道:“下官失禮,讓殿下久等。”
太子道:“大晟院的瓊林宴自然不同,琴弦和鳴,能不多喝一杯嗎?”
“下官就是多喝了一杯,差點誤事。”
太子默然半晌,緩緩道:“我想延請一琴師來教諶兒,自己也從旁通點音律。請院長推薦一人可否?”
陶乃器松了一口氣,原來是這等事,正愁沒機會與太子接近,若是擇一琴師來太子府,自己也多個借口常來走走,便道:“殿下心目中可有人選?”
太子道:“上次在朱雀樓,你引帶的那位如何?”
陶乃器是何等聰明之人,知道一定有人點撥了太子殿下,隻是這張馳剛剛報到,還未曾辦理大晟院入籍手續,加之與自己也剛認識,不知深淺,若是安置一個自己的心腹之人到太子府,則……正在思索,不料太子又問道:“有甚難處?他不正歸你管嗎?”
陶乃器聽出太子口氣,好像不容商量,便道:“他剛入院門,此前只在豐樂院那種地方當過琴師,我怕他不識事體,殿下若有不適,責怪下官慮事不周,辦事輕佻。”
陶乃器不說則已,這倒讓太子有了主意。他想起朱雀樓那次見面,這張馳不知是跪拜還是鞠躬,就憑這一點,便知此人無衙門習氣,反而純樸可愛。若是在大晟院混上幾年,學會了官場那種虛與委蛇,刁滑奸詐,反而有害。這府中就等於多了一雙眼睛。藝人交遊廣泛,而府中之事不宜傳播。所以這位從南蠻之地來的張馳,倒是最好的人選。
“此事你就不要擔心了,就叫這個張馳過來。在我這邊教琴,亦視為在你處公乾,故累年晉升之事,照例辦理。”
陶乃器道:“謹遵殿下之命,三天后讓他來府上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