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宴始於何年,有人說從太祖那時就開始了。八月十五,太祖與民同樂,與東京百姓一起賞月。有人說是從仁宗才開始的。不過,若說熱鬧卻是近十年來最為鼎盛。
張馳聽說,開設“藝科取士”則自當今皇上開始。當今皇上於詩文韻律,書畫琴棋,無一不精,雖貴為天子,每遇藝術之才,格外垂青。故在“盛世宴”之前一天,朝廷開科取“音律之才,書畫之士”。
久而久之,這盛世宴就變成了東京最熱鬧的節日,朝廷圖的是得了人才,百姓圖的是一個熱鬧,青樓圖的是一個名次。因為盛世宴那天晚上,會舉行盛大的演出。東京各樂坊,各青樓都會選送節目參演。
各誰的節目拔了頭籌,誰家的生意就格外火紅。京城兩大文藝中心――豐樂院與煙波院為此常常爭奪得死去活來。
豐樂院唯一的對手就是煙波院。而煙波院呢,根本就沒把豐樂院放在眼裡。
煙波樓有兩塊金字招牌,一是李師師,一是高恕。卻說這李師師成名很早,十六七歲時就豔冠京華,色藝雙全。豔名傳進宮裡,引得當今皇上頭戴青皮瓜帽,身穿交領長袍,看上去如一介書生,在幾個太監的陪同下,悄悄潛入煙波院,聽得李師師彈奏幾曲,皇上龍心大悅。恨隻恨師師豔名太盛,恨隻恨朕貴為天子。
會來事的太監建議修條地道到師師家。皇上果真修了這麽一條地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於是,師師的豔名更響,皇上的外號“青樓天子”也盡人皆知。師師不再到煙波院坐堂,但煙波院卻掛著師師的大名。
至於高恕呢?彈得一手好琵琶,是去年的“專科狀元”。自從有了“狀元”之名,公王貴族爭破頭地把子孫送到他那兒去學琵琶。一時結識不少京城有權有勢人物。
高恕也聽說豐樂院招了一個琴師,不過,他對一個來自南蠻之地的青年琴師,根本就沒放在眼裡,但張馳卻把高恕放在心上。
“孟師,若是有高恕演奏會,你一定要叫我去聽聽。”
孟七七說:“也許有吧,有消息我會告訴你的。”
雖然坐堂於煙波院,高恕卻不忘於設教於私宅,亦去京都有名的瓦棚“朱雀樓”客串,又有人說,高恕原在朱雀院佔了些成。故隻去那兒表演。
大約過了十來天,孟七七來告,晚上高恕坐堂於朱雀樓。張馳便和孟七七結伴而去。夜市未起,街面還有些清冷,招了一輛馬車,緩緩而行。車簾掀起,張馳下車,看見正門上方的“朱雀樓”三字分外耀眼。入得裡面,早已滿座。兩人尋了位置坐下。
演出開始,都是些雜七雜八的節目,張馳看著,了無興致。等到高恕出場,大約是演出的尾聲了。只見一個瘦高男子,寬袍長袖,抱了琵琶,走到中央,微微欠身,坐下彈奏。
“張兄覺得怎樣?”孟七七附耳問道。張馳沒有回答,他保持著一種古怪的姿式,閉著眼睛,那樣子像入了迷,沉浸在這美妙的音樂之中,容不得別人打擾似的。
一直到高恕演奏完畢,他還是保持著這姿式,整個人都好像雕塑般。孟七七推了推他:“都散場了。怎麽樣,我看你聽得都入迷了。”
張馳的嘴邊浮起一絲淺淺的微笑,孟七七問他:“到底怎麽樣?”
張馳說:“甚好。”心裡卻鄙夷道不過爾爾。剛才他確實在閉目靜聽,他不是在欣賞,而是在找出這其中的破音,一個名冠京城的琴師,竟然有好幾處破音。
“考藝科也在這兒考?”
“是的,這是京城最好的瓦棚。”
“讓我再站一會兒。”張馳凝視著戲台,他嘴色又浮現出一絲微笑。這是我的舞台。他在心裡說道。
次日,他來到豐樂院,把琴移開,他覺得這琴只須考前練習幾天即可。眼下要緊的是練字。韻律演奏,他自然信心滿滿,一篇策問,更是他拿手好戲,隻是這毛筆字會失分。雖說孔夫子不嫌字醜,對於書法家皇帝來說,字會比文章更重要。
他鋪紙提筆,一筆一劃,格外認真。寫完十來張紙,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文娘來了,道:“啊喲,寫得這麽好。”
張馳不好意思地笑笑:“從小字就寫得很醜,讓文娘見笑了。”
文娘倒沒有興趣跟他聊字:“曾院長找你上去一趟。”
“甚事?”
“為盛世晚會的事。”
“這麽早就議這事?才五月呢。”
“此事不可等閑視之, 要緊得很呢。”
曾院長召集大家商議。他說:“今年的盛世晚會,我院有孟師、張師兩位上台,自然不懼煙波樓。隻是歌舞,大家可有新意?”張馳是新人,不敢隨便講話。文娘道:“我們的頭牌俏枝兒可參加琵琶組比賽。另外,去十個姑娘上一段扇子舞。”
孟七七道:“我來排演一段《拓技舞》。然後解說了這舞如何構思,如何表演,如何別致,一定會在盛世晚會上藝壓群芳,把煙波樓比下去。
曾院長甚是高興,扭頭詢問:“張師,不知你有何建議?”
張馳聽了他們的節目,覺得了無新意。他畢竟來自一千年後,要弄幾個節目,把全宋的其他教坊、樂坊、青樓比下去易於反掌。面試時僅僅隨手彈了兩曲,就被這班古人驚為天人。可見他們的水平了:“有個建議,不知是否妥當。”
“大膽說,豐樂院的對手隻有一個,就是煙波樓,今年不管花多少銀兩,我們都要把煙波樓比下去。朝中貴人都去煙波樓,不就是一個李師師嗎?我們把煙波樓比下去,生意才會大好。”
“有一個節目,我覺得全宋都沒人想得出。”
“什麽節目?”眾人一齊問。
“衣裳舞。”
“什麽衣裳舞?”
“我也沒想好名字,就叫豐樂衣裳舞吧。”張馳慢慢地給這幫人細細地講解了衣裳舞,怕他們聽不懂,他邊說邊演示。這其實不過一段簡單的時裝秀。但千年後最簡單的東西卻把古人們驚得掉了下巴。
曾院長一拍桌子:“張師,此事全委之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