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勢越來越大。
現在已經很難透過滂沱雨幕,看清楚幾米之外的東西了。
秦良玉還處於恍神之中。
以前的時候,她雖然對歷史內容看的不多,不過也是略微知道一些的。
比如,她曾看過一些人的評論,說“閉關鎖國”乃是明朝的國策,清朝隻是繼承了而已。
可是蓬萊碼頭的繁榮景象,這些往來於大明和朝鮮的客商告訴她,明朝並沒有切斷跟世界的聯系,更何談“閉關鎖國”?
她之前甚至以為,中國人始終對於火器不在行。
在火槍剛剛被發明出來的時候,沒有及時認識到這種武器所蘊含的巨大潛力。
有一個流傳已久的說法,發明了火藥的中國人只知道用火藥做煙花和煉丹。
西方人卻用火藥研究出了火槍和大炮,最終用這些武器轟開了中國封閉的大門。
然而,明朝人在發現了西洋人使用火器之後,立刻就意識到了火器的作用。
並且有專門的人開始研究製作火器。
甚至在個別領域,已經做到了仿製之後又有了自己的理解創新,重新領先於世界。
比如寫就《神器譜》的趙士禎,就結合了葡萄牙和普魯士兩種火繩槍的優劣,製造出一種全新的火繩槍,名叫魯密銃。
這種銃,不管是從裝填速度,還是射擊精度來看,都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火器之一。
中國已經做到了後發而先至,在火器研究上追趕了上來。
可惜的是,很多研究和開拓因為之後的戰亂以及朝代更迭而停滯了。
但是,讓中國封閉以至於落後於世界這口大鍋。
我大明不背!
哢嚓!
一聲巨響,遠處一個悶雷炸裂。
把呆坐著入神的秦良玉嚇得是渾身一哆嗦。
她定了定神,又仔細看了一下這本有些泛黃的《神器譜》。
神情複雜。
又拿起戚繼光鋪在桌面上的設計圖紙,問道。
“師傅,這圖紙上的東西,有實物麽?”
秦良玉有點懷疑,這玩意兒是不是隻是空中樓閣啊。
隻有一個空的構想,沒有實際產品的。
現在回憶起來,起碼自己在戚府從來沒看到過。
“有,不過這個裝備製作工藝複雜,造價不低。目前都裝備在為師以前帶過的薊州軍裡,配合騎兵作戰,對抗擅長於騎射的蒙古人,甚是有效。”
戚繼光得意的捋了捋胡子,又道:“說起火器,為師還在薊州研究了一種全新陣法,專門對付擅長騎兵的蒙古韃子。只可惜蒙古人已向我大明投降,並且保證不再侵犯。”
“所以,為師打造的車營陣法一直沒能上戰場上去教訓一下蒙古人。”
說到北方的蒙古人,秦良玉眼中一道亮光閃過,她想起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師傅,東北那嘎達,現在是什麽情況?”
“東北?”
戚繼光沒聽過這種說法,一下子被問的楞住了。
“遼東……徒弟一時口誤。”
情急之下,竟然說漏了。
“喔,遼東啊。為師前些年還去過那兒,抵禦蒙古人……他們的大汗俺答已經在去年……”
“不是蒙古人……”
秦良玉打斷了戚繼光的敘述。
她努力的從她並不豐富的歷史知識裡尋找那個名詞。
幾秒種後,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重新抬起頭來,秦良玉目光懇切的問向戚繼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女真人?他們現在在做什麽?”
“女真人?”
這個名字讓戚繼光略顯意外,他皺著眉思考了一會兒。
“為師知道女真有多個部落,互相之間各自為政,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大明對他們一直是拉攏一派打擊另一派,讓他們彼此矛盾的策略。”
“……”
“為師在薊州的時候,與遼東總兵李成梁關系不錯,他主要負責對女真人的活動。我聽說他私宅裡也有不少女真人家奴。”
“那……師傅,您聽說過一個叫努爾哈赤的女真人麽?”
雖然知道拋出這個問題會讓自己顯得很可疑,可秦良玉現在也顧不得這麽多了,她急切的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努爾哈赤……”
戚繼光凝神思考了片刻。
不過最終給出的答案卻讓秦良玉失望了。
戚繼光搖了搖頭:“沒有聽過這個人……”
果然……現在說女真人還有點太早了麽……
沒有關於努爾哈赤進一步的情報,她隻能退而求其次。
打算多了解一下這位明朝的火器專家。
“那……寫這本《神器譜》的趙士禎,師傅您認識麽?”
“他是杭州人,為師在浙江練兵之時,他曾經去軍營裡住過一陣,當時就在編纂這本《神器譜》。”
“後來,為師在薊州的時候,這位趙大人專門托人送來了《神器譜》的初本給為師,你看到的這個就是。”
“現在他……應該是鴻臚寺主簿。”
秦良玉內心一陣欣喜:“也就是說,這位趙叔叔,現在在朝為官?”
“在啊,他比為師年輕不少,現在正值壯年。”
秦良玉暗暗點頭,心裡記下了這個名字。
有朝一日,去京城的時候,一定得親自去拜服一下這位大牛啊。
還有……努爾哈赤。
師傅在北境待過,都完全沒聽說過這個名字,隻能說明現在還早了點。
努爾哈赤都還沒開始鬧事……
也好,這說明自己還有充分的時間。
第二天,雨仍舊未停,隻是雨勢稍小,雷聲已停。
戚繼光早早的就起了床。
先是簡單洗漱了一下,然後站在屋簷下打了幾套拳,算是早間的活動。
平日裡,他也是戚府上下第一個起床的。
一來是年齡大了,覺少。
二來是他在軍營之中生活多年,養成了這樣晨起操練的生活習慣。
喚醒了王婆婆。
戚繼光踱著步子朝前院走去,打算看看前院有沒有積水什麽的。
秦良玉歷來是戚府裡最後一個起床的。
想起徒弟, 戚繼光又一陣搖頭。
這小徒功課雖然從沒落下過,可就是性子太懶散。
正琢磨著該如何讓徒弟更加勤奮一些的時候,卻聽到了前院之中傳來呼呼的兵器舞動之聲。
快步幾步,趕到一處通過前院的拱門之前。
戚繼光楞了一下。
他看到平時吊兒郎當,散漫的小徒,早已在雨中揮舞著戚家刀,練習著日前學習的刀法。
此時的雨雖比起昨日是小了一些,但也還稱得上是大雨。
雨滴拍打著屋簷和石桌,尚且可以聽到劈裡啪啦的響聲。
可是,這風吹雨打的,對於正在練習的秦良玉來說,似乎都是不存在的。
戚繼光欣慰的看著勤奮練功的徒弟,沒有出聲打斷。
昨天又追問了一下,為什麽這徒弟會對一個女真人這麽上心。
不過她支支吾吾的,也沒回答出來。
隻說她父親去北方遊歷之時,被一個名叫努爾哈赤的女真賊人偷竊過傳家寶……
這理由……
讓戚繼光啞然失笑。
正在戚繼光垂首沉吟間,雨中的秦良玉注意到了默默站在一旁的師傅。
“師傅……”
雨水拍打在她白嫩的臉龐上,仿佛一朵迎風綻開的玉蘭花。
她笑著對戚繼光道。
“這點兒小雨,咱們還是繼續訓練吧?”
“你說的不錯。下雨天也確實是個練兵的好時候,敵軍可不會專等著天氣好的時候才進攻。”
戚繼光微微笑著,挽起衣袖,邁步走進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