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口縣也同樣屬於登州府,距離戚繼光的老家蓬萊縣並不遠。
三個人騎著馬,走官道,摸著天色剛透亮就出門,當天中午便到了龍口縣地界。
走著走著,秦良玉有些回憶起來了。
這條路,不就是從濟南往蓬萊的官道麽,自己跟著師傅回鄉的時候,就從這兒走的。
正琢磨著呢,只見前面領路的戚繼光已經下了馬。
緩步走近了一路邊的客棧跟前,對著王婆婆和秦良玉揮了揮手,示意就在這兒住下。
“師傅,咱們為什麽選這麽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客棧?”
秦良玉一面跟在戚繼光後面上著樓梯,一面不解的問道。
“而且,咱們是在這兒等什麽人麽?”
戚繼光沒有直接回答,他指了指二樓走廊盡頭的客房,還有隔壁的一間客房。
“今晚就住這這兩間吧,你挑一間,我跟你師娘住另一間。至於咱們三人來這兒做什麽,應該就是這兩天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師傅你什麽時候學會賣關子了?”秦良玉嘿嘿一笑,“說一下唄,還有……給我考試,是什麽意思啊?”
戚繼光眉毛一挑,臉色一正,“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再給你上一課,若日後你去領兵作戰,有重要行動,也需如此,不到最後時刻,沒有必要把行軍意圖隨便暴露。”
行吧,師傅真是時時刻刻都在找機會給自己上課。
秦良玉有點後悔剛才多嘴了。
只是隨口一問,結果又讓師傅給數落了一頓。
第二天清晨。
秦良玉躺在床上,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朝著自己門口走來,而且聽聲音還不是一個人。
自從上次在酒館跟那跟蹤者碰了個照面,她警覺了很多,尤其是出門在外的時候。
一個激靈便從床上起身,踮著腳尖跑到門邊,仔細聽了一下外面的情況。
從腳步判斷,來人一共是四個人,其中有三個是練家子。
摸了摸腰間的短刀,做好準備。
沒成想,這幾人竟然徑直從自己門口走了過去,繼續向前。
不好。
自己隔壁就還只有一個房間了,就是師傅和師娘所在的房間。
她生怕出了意外,這幾人剛走過,就也推門到了走廊裡。
果然有三名虎背熊腰的漢子,前面還有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在給他們帶路。
秦良玉知道這人是客棧裡的店小二。
這三個,看上去年紀都差不多,三十歲上下。
絡腮胡子,面皮粗礪,皮膚黝黑,打眼一看就能跟那些讀書人區分開。
幾人回頭看了一眼從隔壁房間出來的俏麗少女,雖然都是眼前一亮,但有正事在身,也不方便多看。
而秦良玉則已經瞧出了這三人都是隨身攜帶兵器的,正自納悶這三人的來歷,準備隨時出手保護戚繼光呢。
卻見師傅的房門嘎吱一聲打開了。
師傅和師娘都站在門口,對這三人笑臉相迎。
三個漢子都上前一步,竟然都是先拜了王婆婆。
“夫人安好?戚帥在家沒惹您生氣吧。”
王婆婆像個將軍一般,淡然揮了揮手,“一切安好,你們三位也都還好吧?”
這……
秦良玉這回可是完全糊塗了,這是什麽情況?
怎麽先給師娘行禮?
趕緊也追上去,跟在眾人身後,進了師傅的客房。
三人又一次弓腰抱拳,
向著戚繼光行了大禮。 “末將參見將軍。”
“誒……咱們現在都一樣,無官無職的,就不必這麽多禮了。”
一眼瞧見了站在門口,滿頭問號的秦良玉,戚繼光笑著介紹道:
“他們三個都是我的副將。這是吳惟忠吳汝誠,他是地地道道的義烏人,當年為師親自在義烏選兵,一眼就瞧中了這人才。他也很爭氣,殺敵勇猛,能打硬仗。”
吳惟忠身材高壯,不知道是不是曾經做過礦工的原因,臂膀尤其粗壯。
他撓了撓頭,嘿嘿笑道:“末將都是跟著將軍你才有今天的。”
戚繼光淡然受之,接著指向了旁邊的第二人。
“這是戚金戚少塘,我戚氏好男兒,當時我在義烏練兵,他父親送到我軍營裡,讓他歷練一下,可沒成想,這一待就十幾年。竟然喜歡上了軍營。”
簡單說完,又指向第三人。
“童仲揆,他可是個武舉人,而且老童除了能舞文弄墨,還懂水師操練,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看著這三個跟隨戚繼光征戰無數的副將,秦良玉一一躬身行禮。
介紹完了這三個遠道而來的客人,戚繼光停頓了一下。
他神色鄭重的指了指秦良玉。
“這是我的徒弟,日後若是有軍情事務,你們要多多的協作。”
三人聽完這話,都愣在了原地。
你看我,我看你。
畢竟都是粗人,腦子一時都轉不過彎兒來,竟一時間都是面面相覷,啞口無言。
房間裡瞬間沉默了,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個話。
終於,童仲揆說話了:“將軍,這……咱們這些人都是一樣被解職了的,哪兒還有帶兵的機會呢?”
畢竟也是個武舉人,思路還是靈活一些,先避開直接回答戚帥的問題。
不過,這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戚繼光的眼睛。
“你們正值壯年,朝廷早晚會讓你們復出的。你們也不必瞞我,我怎會不知道你們的擔心?”
“戰場上,刀槍無眼,讓你們幫助這樣一個女娃娃上戰場,是不是都覺得我已經老糊塗了?”
三位部將趕緊站直了身子,彎腰行禮。
異口同聲道:“末將不敢!”
戚繼光笑了笑, 擺了擺手,示意不用這麽嚴肅,他繼續道:
“我這徒弟的兵法韜略,目前已小有成就,不過這個不好考察,我自然會繼續言傳身教。”
“我戚家軍行事,從來都是將領身先士卒,帶頭衝鋒。你們三個也都是習武之人,咱們現在就定個賭約,去客棧外面,找個無人僻靜之所,比試一下身手。”
“若是你們誰能贏了她,剛才就當我什麽都沒說。”
“不過,若沒人是她的對手。你們就必須遵照我剛才的吩咐做。”
秦良玉一直在旁邊默默聽著。
心說,師傅真是不拿我當外人啊。
他口中的考試就是指的這個吧?
讓我一個人對付三個粗壯有力的漢子,這樣合適麽?
不會……把他們打傷了吧?
這麽安排,戚繼光自然有他的道理。
自己這把年紀是太不可能再復出領兵了。就算教出一個繼承自己衣缽的徒弟,可還有其他問題。
她是一個女兒身,既不能參加武舉考試,也不跟自己一樣,是世襲的軍官。
若是日後這徒弟可以順利的領兵打仗,需要一個敲門磚,來將她引入兵營之中。
這些舊部將們是最好也是最值得信任的人選。
跟自己這垂暮之人不同。
這三個部將都是正值壯年,未來如果國家戰事再起,隨時都有可能讓他們起複。
必須要讓部將們認可徒兒的本事,帶兵不好比較,功夫可是簡單直接。
要是他們三個在身手上都輸了,還有什麽脾氣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