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來之前,秦良玉便和董一奎悄悄的商議過勸降的策略。
當時秦良玉便給出了個主意,兩人面對土文秀的時候,“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這董一奎老總兵乃是土文秀的老上級,自然是多唱紅臉,動之以情,曉之以義。
秦良玉自然就是擔任唱白臉的角色了。
只不過這土文秀也不是嚇大的,經過剛才那麽一番敲桌子瞪眼的,他卻隻苦笑搖頭,就是不給一句痛快話。
跟在土文秀的身後,走在清晨冷清蕭索的寧夏城街道上,秦良玉一直用帽沿遮擋著自己的面孔,低垂著眉眼。
身邊時不時的就有蒙古騎兵,還有漢軍步兵列隊走過。
但就是不見一個普通百姓。
寧夏城乃是大明朝在國土西北角的最大據點,經過了200余年的修修補補,到此時已頗具規模。
尤其是因此城遠離內地,因此這寧夏城還不同於一般的城池。
算是漢人深入到草原地帶的一個橋頭堡,一顆狠狠扎在西北的釘子。
此城設計之初,就是秉承著一個“深挖渠、廣積糧”的思路。
除了城內大大小小多有屯糧和儲備,城外也是溝壑遍布,錯綜複雜。
幸虧董一奎擔任寧夏總兵之時,勤勉,事必躬親,對整個城防布置了若指掌。否則光是抹黑靠近到城下,都是要費一番功夫的。
當年城建之時,徐達希望這寧夏城在建成之後,可以在蒙古騎兵的圍攻之下,孤守數月,以待援軍。
寧夏城也不負所托。200年來,它從未被蒙古人或者草原上的其他人從外部攻破過。
秦良玉輕歎一聲:這城如果要正面強攻的話,還不知道要死傷多少將士呢。
冉冉升起的太陽把晨曦撒到這座老城裡,讓城市從沉睡中醒來,大街小巷裡都似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雞蛋液一樣。
土文秀的宅子距離南熏門不算遠,須臾之間,他們三人便抵達了。
進了屋,下人剛奉上三杯茶來,也顧不上這半宿不眠的疲累,董一奎又一次勸解道。
“你跟隨我多年,我是知道你的脾性的,加入叛軍實非你願。還有,你老家是太原的吧?臨行前,我特意叮囑了太原巡撫,讓他好生關照你的老母親……”
聽到董一奎的這些話,土文秀已經是渾身顫抖,淚如雨下。
五大三粗的漢子哭的跟一個受委屈的小媳婦一般,只是他仍舊訴苦。
“老將軍你有所不知,現如今……我也有難處啊,城裡雖然一半漢軍一半蒙古人,可是事事都要聽哱拜那蒙古韃子的。我現在也是束手束腳的,不方便行事,再等等看吧,容我再想想。”
秦良玉前傾了一下身子,問道:“那其他漢軍將士呢?有多少人是跟你有同樣想法的?”
擦了擦眼淚,土文秀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雖然他身高馬大的,但是卻不知怎的,覺得自己在這少女面前矮小了許多。
“我自己有300人,這些人董老將軍也認識,他們也都跟我一樣。”
隨後又是一陣垂首沉默。
秦良玉偏著腦袋思忖片刻,300人,其實足夠強行殺出一條血路,把一個城門打開了,不過可能堅持不了太久,得城外的大軍把握住時機,與城內的起事配合好才行。
與此同時,寧夏城外,李剛堡已經被明軍團團包圍。
明軍從四面八方各個邊鎮調集來的火炮對著李剛堡怒吼著。
炮擊從半夜開始,已經持續了個把時辰。
作為一個不太大的土坯堡壘,城牆破開了好幾道口子。
明軍之中,最重型的火炮名叫葉公神銃,發明人便是此次平叛行動的總督葉夢雄。
此炮采用淨鐵打造,分為天、地、玄三種型號。
天字號神銃重280斤,炮身長3尺5寸,也就是一米五左右;地字號神銃重200斤,長3尺2寸,大概一米二,玄字號神銃重150斤,長3尺1寸,也就是一米一。
每門炮還有有三輪炮車一輛,前有兩輪,輪高2尺5寸,後面有一輪,輪高1尺3寸,前高後低,炮口昂揚。
非常類似於後世的野戰炮。
當然了,炮擊也少不了明軍裝備最多的弗朗機子母炮。
這種炮是由一個母銃和數個子銃構成。
母銃身管細長,口徑較小,銃身配有準星、照門,能對遠距離目標進行瞄準射擊。銃身兩側有炮耳,可將銃身置於支架上,能俯仰調整射擊角度。銃身後部較粗,開有長形孔槽,用以裝填子銃。
而子銃則類似於小火銃,每一個母銃一般備有5至9個子銃,可預先裝填好彈藥備用,戰鬥時輪流裝入母銃發射,因而極大的提高了發射速度。
只不過,限於當時的技術和鍛造水平,佛郎機炮有一個無法克服的缺點。
那就是子炮與炮腹之間的縫隙公差非常大,尤其是不同兵仗局造出來的子炮和母炮,甚至有互相不兼容的狀況出現。
李如松看著被分配了長槍短刀,如同螻蟻一般的蒙古俘虜,喝了一聲:“攻城!第一個拿到著力兔人頭的,本將軍賞他做千戶,黃金百兩!”
所有的俘虜都沸騰了,他們體內的殺戮之血被這重賞點燃,不停怒吼著,歡呼著。
李如松冷冷看著這群人,揮了揮手。
半個月前呼嘯著入關的蒙古騎兵便發了瘋一樣的衝向了李剛堡,跟守城的蒙古士兵砍殺了起來。
李剛堡那邊傳來的廝殺聲並沒有讓李如松太在意,他勒緊了韁繩,目光鎖定在了不遠處的寧夏城那邊。
李剛堡城破只是時間問題了。
僅有的外援已決,寧夏城也早晚是一座死城。
現在,只希望城內的策應行動可以順利吧。
寧夏城內,土文秀還在跟董一奎和秦良玉打太極, 就是不肯把話說死。
這時,一個土家的小廝慌裡慌張的的跑到了門口。
也不知道他是看到了什麽要不得的事情,一副驚恐失措的模樣,乃至於到了堂屋門口的時候,腳下拌蒜,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慌什麽?”土文秀白了這小廝一眼,低吼一聲。
“老爺……老爺……不好了!”這小廝舌頭打結,按著胸脯喘了口氣,方才順當的把話說完。
“大門外面全是當兵的!”
聽到這句話,秦良玉嗖的一聲從座位上起了身,手按劍柄,目不轉睛的盯著旁邊的土文秀。
如果是這狗東西出賣了自己,那就先一步把他劫持了再說。
不過,土文秀驚詫不已的模樣,一點不比這小廝沉著,倒也不像是作假。
此刻的土文秀已是人如其名,面如土色,像個沒頭蒼蠅一樣,慌了手腳。
他轉頭衝著董一奎,焦急的道:“老將軍,這……”
董一奎畢竟見過風浪之人,巨變之下仍是神態自然,他也仔仔細細觀察了一下土文秀,認為自己這部下並非在耍詐,便直接問那小廝道:“這些當兵的是什麽差使領頭?”
小廝定了定神:“小的從門縫裡只能看到外面圍攏了很多當兵的,看不清具體狀況,聽到有人喊了一句“參將大人”,所以小的猜測是一個參將帶兵來了。”
土文秀又是一驚,他自己可就是城裡的左參將,另外一個參將,那不豈不是哱拜的義子哱雲麽?
哱雲帶著士兵圍住了自己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