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渚磯又名采石磯，在長江邊，是溝通南北大江的重要津渡。當地只有一個采石鎮，鎮中之人皆靠運租和販賣魚蝦營生，鎮風淳樸，只是近來發生了一件事情令鎮中百姓皆是夜不能寐。

　　所謂的怪事，當地的人總說不好。有人說，每每到了月上中天時，‘玩月橋’附近就會有精怪現身作惡。又有的人說，這作惡的精怪雖不傷人命卻是著實嚇人，月上中天之時，有紅衣水怪躍上‘玩月橋’遊玩。

　　不多時，采石鎮有精怪作亂的消息遍傳大江南北。來往船客聽聞後漸漸避開此鎮，使得當地的買賣逐日沒落。唯有一些好事之徒會來此處探查一二，慢慢地也被精怪嚇得落荒而逃。

　　是夜，月上中天，月華如練，銀輝照耀著整片大江和陸地，清靜絕絕。牛渚磯附近的西江夜空中沒有一絲遊雲，朗月高照中傳來幾聲猿聲哀鳴。

　　猿的叫聲不足為懼，令人恐懼的是一片青天中徒地出現幾個身穿博帶紅衣的人，他們架著牛車在西江附近遊走。

　　“子不語，怪力亂神。”桓溫看向殷浩，殷浩依舊在和溫嶠侃侃而談，一副有理而淡定地模樣。看到這一幕，桓溫心裡想起孔子所說的那句話，這世間的一切怪異以及鬼神之事，應當敬而遠之才是，而殷浩的所為恰恰相反。

　　北院很是安靜，溫嶠聽完殷浩的一席話後，帶著‘犀照’回到書房思索。其他人皆退下，桓溫帶著小烏回到西院，還未回到屋子，幾日不見的孟嘉正巧從外地回來。

　　“桓兄，何故匆忙?”

　　孟嘉見桓溫和小烏步伐匆忙地趕回西院，隨即加快步伐上前詢問道。

　　桓溫看向穿著飄逸，打扮得俊美非凡的孟嘉，視線定在他腰側的半月型香囊，才悠悠道:“今日郡公府有貴客前來，飲宴一番，頓覺困倦，這宴席散了，當然是得回來清靜一下。”

　　“倒是孟弟你瀟灑，終日往外跑，今日得空回來了?”

　　桓溫那麽一問，孟嘉就走近攬住桓溫的肩膀，細說道:“桓兄，你有所不知，近日父親命我回去探查牛渚磯的事。”

　　桓溫一聽，這才想起，孟嘉的父親正是鎮守牛渚磯的鎮西將軍。現下牛渚磯出了這事，難怪要召孟嘉回去。

　　“請。”

　　桓溫順勢請孟嘉在西院小亭中敘話，小烏走入屋內端出茶水點心到小亭後，隨即離開，亭中隻留桓溫和孟嘉。

　　“桓溫難道不想去牛渚磯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在作怪麽?”孟嘉捏起一塊糕點，輕咬一口隨意問道。

　　桓溫見他神情愜意，似乎大有把握，就自顧抿了一口茶不急著回復他。

　　“孟弟，今日來的貴客可是我的故交好友，他此番前來也是為了牛渚磯的事。”

　　此話一出，孟嘉擦擦手，抬頭看向桓溫，眉眼有些許疑惑。

　　“誰?你的故友。”

　　“殷浩，字深源，陳郡長平人也。”

　　桓溫說罷，微微側身，見孟嘉聽罷神情微驚。

　　此時正值三月初，和風暖暖，熏得人忒是慵懶。

　　孟嘉雙手平放案前，頭巾被微微吹歪，他倒是不在意，脫口而出的話卻帶有幾分冷意。

　　“陳郡殷氏也插手?”

　　“可不是，建康派來的中正官不日將到各州郡考察。”桓溫一頓，緩緩沉吟道:“關乎升降貶謫，任誰也按捺不住，況且現在牛渚磯出了這事……”

　　桓溫的話，愈發令孟嘉在意。先前他從容是不知陳郡殷氏也插手此事，

現下事情可沒有那麽簡單。　　相對西院的一陣沉默，北院卻是另一番情景。

　　“太真，你可是要親自去牛渚磯探查?”

　　何氏一臉擔憂地看著溫嶠，心頭像是暈不開的墨，亂了一團。

　　站在一旁的溫式之，手裡端著‘犀照’細細端詳。

　　他的眼神裡露出幾分疑惑，這就是傳說中能夠通照幽怪的‘犀照’?

　　“父親，現下牛渚磯諸地並不太平，還是讓孩兒代勞前去探查。”溫式之放下‘犀照’，誠心請命。

　　溫嶠不出聲，隻微微歎息。何氏見此，看了一眼溫式之，又轉向溫嶠，溫言道:“太真，不若應了式之，你近來久病方好，須得細細調理，不可出外奔波而平添變故。”

　　“阿魏勞心了，式之你過來。”溫嶠拍拍何氏的手，寬慰的眼神不期然看向她，隨即招呼溫式之過來。

　　“父親。”溫式之走過來扶著溫嶠坐下。

　　“式之，坐過來，為父有話說與你聽。”

　　“是。”溫式之撩撩衣袍，跪坐下來，他的面像與溫嶠有八九分相似，儀表甚美。

　　“叛亂後，我朝百廢待興，此際正是朝廷用人之時。”溫嶠隻說那麽一句，又是一頓，慢慢道:“各世家大族將有不少才俊進入中樞任職，為父老矣，這郡公之位便是我為你們留下的最後一道庇護。”

　　“父親！”

　　溫式之緊緊道了一聲，雙眼看著自己的父親。這才覺得在他生命之中一直是英雄一般的父親，今日看來竟蒼老了幾許。

　　溫嶠雙手交疊於前，依舊是他最喜的慢言慢語。

　　“現如今，牛渚磯出了這事，一日不解決就始終是一個禍患。牛渚磯在我們管轄區內，若是被中正官傳到陛下耳中，我看啊，我這始興郡公之位怕是不保啊。”

　　“舉國上下皆知陛下最是忌諱這鬼怪之事，我們如何是好啊。”何氏在一旁隻得乾著急。

　　“既然浩兒已經將‘犀照’帶來，我得親自去探查一番，到底是何方鬼怪在作亂。”

　　“父親。”溫式之見其父態度堅決，唯有退而求之，“父親請準許孩兒一同前往。”

　　“太真，你就讓式之陪同前往吧，現在也只有式之在身邊，放之遠在交州也是沒有辦法。”何氏微微歎息道。

　　“好，牛渚磯一行式之你就隨同前往。”溫嶠說罷，轉而又一念，繼續道:“請上桓家和孟家的郎君一同去吧。”

　　“是，父親。”

　　溫式之得到準許後，轉身往西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