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短暫的夢,夢到我和朋友們到河邊游泳。我看見老趙脫完衣服後開始撕臉上的假面具。不一會兒他那另一張隱藏著的我從沒見過的臉出現在我眼前,蒼白得如同樹蔭下的一朵毒蘑菇。
“每天都戴著假面具生活不累嗎?”我問。
“戴了心裡才會踏實。”他回答。
“但那就不是自己了。”
“恰恰相反,戴了假面具是為了更真實地做回自己。”
我似乎明白了他的話,然後看了一眼旁邊的老葉,對他說:“老葉,我們真該慶幸不用戴他媽的什麽假面具也能活得很真實。”
我剛說完,老葉便背對著我,接著我聽到撕假臉皮的滋滋聲。我正驚訝地等著老葉轉過臉,卻被手機鈴聲驚醒。
是我的同學打過來的,他讓我現在如果還有時間睡懶覺的話還不如到他那裡一趟。我說你這個電話來得還真及時,然後趕緊起床。我洗了把臉便出了門。我和同學在派出所附近的一個小面館裡碰面。還沒等我開口問,他就先告訴我,事情進展得有點不順,她的家人阻止他和她見面,唯一的好消息是她的情況有了好轉,神智清醒了不少。
“你就是為向我解釋這個事讓我過來的?”
他喝了口茶,回答我當然不是,然後他接著說昨晚他們抓了兩個小偷,在他們身上搜到了兩張達到以假亂真程度的面具,戴上去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即使在白天不細瞧也難以看出真假。
我一邊感到驚訝一邊心裡想著怎麽就這麽巧?我這不才剛剛做了個假面具的夢?
“完了?”我問。
“下面才是我真正要和你說的。”
“哦?看看我是否能幫上點什麽忙。”我趕緊說。
“那兩個小賊供出了為他們訂做假面具的地方。我們對這個地下小作坊進行了搜查,找到了一份顧客名單,其中有一個名字讓我不得不想到了你。”
“哎,你不說我還真想不起自己也參與了這個勾當呢!”
“想哪裡去了,我只是覺得我應該告訴你一下。雖然我和他不是很熟,但他畢竟是你的同事,你恨不得他就是你親哥了。”
“你是指老葉?”
我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感覺到疼,才確信自己不是在那個夢裡。
“嗯!”他點了點頭,“在他名字旁邊有一張小孩的照片。”他拿出手機打開照片給我看。
“這是他兒子!”我看了一眼馬上認出這是小振。
“他做他兒子的面具幹什麽?”他不解地問。
“你只要看看他現在的樣子,就會明白不管他現在對他兒子做什麽都不會顯得過分。”我歎了口氣。
“他兒子還沒醒過來?”
“還是那個樣子。”
“我還打算和你說過之後就例行公事傳他到派出所做個筆錄。”他搖了搖頭,對老葉也憐憫起來了,“現在聽你這麽說我也不忍心了。”
“這餐你吃多少都算我的!”
“要是我堅持請客呢?”他嘿嘿的笑了起來。
“你小子到底還在打什麽鬼主意?”
“還是算了,當我什麽也沒說,我總不能讓你感覺我是在強人所難。”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滑頭了?有話就快說。”
“既然你這麽堅持,那就告訴我那些血跡是怎麽回事。”他盯住我,等待我的坦白,“你走了之後我又上那房間看了一下,那血跡還粘手呢!”
我頓時神色黯然,低下頭,雙手緊緊握住面前那個空杯子,拇指毫無意識地在那冰涼的玻璃上滑來滑去。
“給我拿瓶酒來!”我突然朝服務員喊。
“我還在上班時間呢!”他提醒我。“上一次回去被領導狠批了一頓!”
“我自己一個人喝!”
待服務員拿來一瓶白酒,我給自己倒滿了那個空杯子。
“這或將是我這輩子乾過的最愚蠢的一件事了!”我喝了一大口酒後開口,“他死了……”
“啊?”他正要給自己倒茶,在聽了我的話後手一抖,那茶壺嘴一偏,茶倒出了杯外,直接淋在了桌面上。“誰死了?”
“那個黃毛小鬼,是我害死了他。”
“給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放下茶壺,聲音有點顫抖,將腰板挺直,兩手肘支在桌面剛才淋過茶水的地方,手指一會捏成拳狀一會兒又張開。
我將凌晨發生的事簡單告訴了他,除開我對老趙的那些推測。
“往好的方面看,至少你不是凶手!”他看上去大大松了口氣,放下桌面上的手臂,然後撕餐紙巾擦乾桌面上正往他褲子流的茶水。
“你以為是我殺了他?”
“我剛開始還真擔心是你衝動做了傻事。”
“唉,將我說成凶手也並不過分,他的死我的確有責任。”
“你包庇他總得有個原因吧?”
“原因……我讓我老婆帶著孩子躲到他大姨家了……這算麽?那些畜牲想通過她娘倆來達到目的!”
“我就知道沒那麽簡單!”他就像看到殘酷的事實得到驗證一樣皺起了眉頭,接著他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我面前的那杯酒被震得灑出了不少,“他媽的!這些兔崽子!你怎麽搞的?事情這麽嚴重你怎麽現在才告訴我?”
“我沒法說。我很茫然,不知哪裡出了問題。”我看著面前那個酒杯。這個世界不會像這個杯子一樣明亮,裡裡外外一眼就能看得通透。“平白無故突然躥出一個殺手來,直到現在連我自己都還沒法相信這個事實。難道我對別人說有人要殺我,而人家問為什麽要殺你,我回答說不知道。這算什麽玩意兒?老葉他們本來都以為我精神錯亂了,再告訴他們這樣的事,他們只會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我已經病入膏肓了!”
“要是你真的病入膏肓,我就陪你一起病入膏肓好了。不管你的情況有多糟,至少你現在有人作伴了!”
“你沒必要這麽乾。我可不想老欠你的。”
“你也可以選擇欠你家人的!”
“哎,你小子……”
“不管了!大不了又挨一頓批!”他一把拿過拿瓶酒,給我和他各自倒滿,“乾一杯吧!祝賀咱倆這個組合無堅不摧,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說真心那句,其實我真不希望你參與進來。”我沒有動杯子,而是一臉嚴肅地看著他,“這當中有些事情已經超出了你的想象范圍,我說了你也理解不了。”
“在我六歲的那一年,有一天我在村邊的池塘玩水。”他似乎看透了我內心的想法,凝神片刻便給我說了一個他的小故事。“我見那些年紀比我大的小夥伴在水裡玩得很開心,自己最終忍不住也跑了下去。我越玩越歡,將家人的警告拋到耳後,一步步走向池塘中心。當那水深快要到我鼻子附近的時候,我聽見我奶奶在塘邊叫我。她那個時候死去還不到一個月。她在塘邊嘶聲力竭地罵我,讓我趕緊上來。最後我一邊喊著奶奶奶奶一邊走了回去。等我上了岸,她就不見了。就在那一天,有兩個比我大一點的夥伴在池塘中心被淹死了。在那以後的好幾年,我都能看見我奶奶在池塘邊徘徊,只要我一下水,她就會衝我大罵,像她生前一樣,直到我不再玩水。”
“你確定那不是你幻覺出來的?你確定你不是在糊弄我?”我生氣地質問,“那天,在麗碧香農莊事件之後,我問過你信不信有這種東西存在,你還記得你是怎麽回答我的麽?”
“我還能怎麽回答你?”他瞪了我一眼,回答說,“難道告訴你,你是對的,我們想到一塊了,我們接下來要共同想辦法將我們那些被關進去的兄弟姐妹們給拯救出來?”
這小子盡管理直氣壯的, 但我對他的話還是半信半疑,猶豫著該不該真讓他摻進這趟渾水。
”再給你看一樣證據!”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用紅繩纏繞而成的小葫蘆,“不要以為只有你才有護身符。這個東西是我奶奶臨終前給我的,我一直都帶在身上!”
“好吧!”我終於妥協了,端起酒杯,“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因為你面對的不再是一個小池塘,可能是一片更加凶險的水域。你一旦下水,你奶奶或許沒那個能耐再將你罵回頭了!”
“怎麽將我說得好像還是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孩一樣?”他一邊朝我翻白眼,一邊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那接下來你的計劃是什麽?”
“現在只能見步行步,眼下有這樣一個人需要你留意一下。我懷疑他是泰國那邊來的。”我拿出手機打開那張照片,給他看了那個家夥。
“一個外國人跑到這麽一個小地方來幹什麽?”他嘀咕一句。
“雖然是小地方,但吃的喝的可一點都不比大地方差!”
“我說你怎麽就想到吃的去了?”
“不就是突然感概了一下。咱們多久沒喝過紅酒了?”
“幹嘛這麽問?你心裡不平衡了?”
“還真有那麽一點呢!”
“他們說不定還天天喝雞血呢,你也來點?”
“哈哈,好了,再說下去咱們這個組合沒準就成雙人秀了。”
“幹了這一杯就該回去做正事了。”
“好,幹了!”
幹了這杯酒後,他說他要回去接受領導的懲罰了。而我接到了老葉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