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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執江山》八十七、守土滅國,舍我其誰
  楊素三人在小村子裡住了下來,而且一住就是一個月。

  在這期間,楊素與小青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時,而那位看樣子就不是很好說話的孫老頭,也確實不好說話。

  《孫子》、《吳子》、《尉繚子》之類的兵書,每一句都要一字不漏地背下來。然後孫老頭會拿個戒尺逐字逐句地去聽他們的見解心得,稍有不稱心舉起戒尺照頭就打。

  楊素還好,畢竟他從小就跟著范鯉接觸過兵家經典,自己也用過心,所以孫老頭對他一直都很滿意,甚至有時還不吝誇讚;至於小青就慘了,可憐他堂堂一位藩王獨子、天南鐵騎的下一任共主,如今卻像個蒙童一樣整天被先生打板子,最慘的是這位先生還是自己徐伯伯的先生,他被打之後,他娘的連個屁都不敢放,就差舔著臉再恭維一句“孫老您這板子打的好、打的妙、打得‘氣吞萬裡如虎’”了。

  好端端的“拜老卒”就這麽變成了“活受罪”,小青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每次他看到孫老頭望向楊素與他時,那死水一潭的眸子最深處明滅的星星之火,他都會把頭低下去,接著去看手裡他從小就視如仇寇的兵法韜略。

  小青已經記不清挨了多少板子了,起初在一旁無所事事的翠花還會奚落他幾句,可到了後來,連翠花也見怪不怪了。

  牆上的那幅壯麗江山已經讓孫老頭用字摞滿,再沒有一處可以落筆,於是,孫老頭又取出一張他粘好的巨幅白紙攤在了地上——

  “驪地苦寒,大驪縱有銳士百萬,最終還是倚仗巴蜀的沃野千裡,才得以兵出韓谷、橫掃六合。”

  “楚太祖氣吞萬裡如虎,可還是封王漢中,進而佔據江陵,‘乘大船以發荊楚’,平定南地。最終這位亂世英雄揮師北上,第一次由北而南,一統江山。”

  “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平蜀未平。蜀地出過天下共主,也最容易產生割據政權。”

  “荊楚為江山腹地、天下糧倉。得荊楚者得江南,得江南者,卻未必得天下。江南富庶,為偏安之地,非蓋世雄主不可居之。自春秋戰國、至我泱泱離陽,唯有大楚太祖、離陽太祖這樣的蓋世英雄,才得以北伐成功,創萬世之基業。”

  “你們端木家坐斷天南、嶺南,虎視天下,是太祖的一招靈犀後手。天南疆土本就是老藩王一刀一槍為離陽從外族手裡搶來,太祖要你天南王府‘與國共存’,一來只有你們端木家才能鎮住這方疆土;二來,太祖是要把你們端木家鍛造成一把諸侯之劍,對內製約離陽皇族、對外震懾四境肖小。太祖雄襟萬裡,令人不得不服。”

  “至於東南邊疆,渡江之後,一馬平川而已,無需贅言。”

  “……”

  孫老頭說一句話沽一口酒,離陽王朝的半壁江山在他的筆墨下暈染開來。

  楊素與小青不約而同將視線投向地上大江之北的那片留白。

  “中原、齊魯之地,為我華夏農耕文明的發源與壯大之處。雖然洪嘉之亂後華夏文明的主體已經跟著司馬家、王家、謝家等世家大閥衣冠南渡,可我炎黃的根,卻永遠都扎在這裡。這裡有我華夏最多的百姓,無時無刻不在上演著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這些故事串在一起,是為我華夏文明的一脈相承。”

  “涼地苦寒,表面上看是為雞肋,卻不容有絲毫之失。大魏安史之亂後,蕃國拿下涼州,自此河套、關中屢屢失守,中原腹地淪為刀俎下肉。涼州之所以重要,

還有一個容易被人忽視的原因——涼州產大馬。”  “前趙君王自從開國,便心心念念收復幽燕之地,可惜趙太祖原本就得國不正,所以重文抑武矯枉過正。而趙太宗又志大才疏累死千軍,使這個年輕的王朝再無鬥志。

  前趙疲軟,表面上看是君王之錯,怪,卻也不能全怪。趙王朝自太祖黃袍加身,到崖山殉國,中間也出過不少有志君主。可北伐舊地,卻從未成功。前朝不興武事是一方面,可究其根源,還有一個沉屙暗疾——馬政。”

  說到這裡,孫老頭有些疲憊道:“雖然天南產滇馬、巴蜀產苲馬、南方亦產‘果下馬’,可天下最好的戰馬,卻在甘涼、在薊北之野、在班定遠投筆從戎的西域。有趙一朝,北方國土已失,而西域又在河西走廊以西,所以趙王朝想得到好馬,就只有一個選擇——涼州。”

  孫老頭望向小青,目光意味深長:“你天南有自己的滇馬,卻讓十八堂暗中經營三晉與甘涼,也是這個道理。因為滇馬雖然耐力出眾,卻不適合衝鋒陷陣。真正能野戰於關外的精騎大馬,在西域、在薊北、在黃河首曲,卻獨獨不在我華夏腹地。”

  “可惜那時的甘涼不叫甘涼,叫西夏。”孫老頭歎了一口氣:“當年西夏叛亂自立,從仁宗到徽宗,五朝君主不惜傾盡全國之力死磕西夏,其實不是沒有道理的。趙王朝不缺銀錢、不缺糧食、不缺鐵器、不缺大匠,獨獨缺那野戰於關外的烈馬!

  如今提起盛世,必提強楚大魏。可多少人又曾注意,當年楚昭襄帝曾畜馬六十十萬匹。為了得到汗血寶馬,他更是不惜出兵滅掉了西域大宛國;魏高祖為了得到突厥戰馬,也曾失節辱國。其後大魏全盛之時,更是養馬七十萬余!

  沒有了戰馬,談何北伐舊地?難道要用楚人的血肉之軀去堵遊牧民族的馬蹄?當年嶽家軍可以與北方巨寇野戰於關外,很多人都把目光放在嶽武穆的軍事才華、嶽家軍的士氣如虹上。當然,也確實如此。

  可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件事——當年牛副帥與楊無敵曾大破偽齊政權,並得到了一萬五千多匹北方大馬。鄂王正是憑著這一萬五千匹馬,組建了踏白、遊奕和背嵬三支精銳騎兵,如此,才有了與北方鐵騎一戰的資本。”

  “當年趙王朝拿下西夏,便可在甘涼之地養出一支鐵騎,爭一爭國運。可惜前朝文氣太盛、武風又不足,有名將崔青卻任其含恨而死,可恨!可恨!”

  孫老頭說到這裡停了下來。

  最後,他提起酒壇子猛灌了一口酒,盯著離陽版圖的最北方,眼神迷離道:“我華夏巍巍幾千年,最波瀾壯闊、也是最兒女情長的,便是我北方燕雲十六州了。

  燕雲之地,乃是中原農耕王朝與北方遊牧民族廝殺幾千年的主戰場,是我華夏農耕文明的守護神。大驪之前,有趙牧在此威震匈奴;大驪之時,有蒙恬在此開疆拓土;大驪之後,更有衛霍二戰神北出雁門,長驅萬裡。”

  孫老頭筆走龍蛇,那幅江山圖也在他的筆下漸漸豐滿。最終,他揮起筆,在幽燕連綿群山的一處闕口上重重打了一個叉。

  “離陽九邊,綿亙萬裡。而三晉之地背倚中原不得有失,所以當年太宗納我之諫,在此興建了兩道防線,一曰‘極邊’、一曰‘次邊’。

  所謂‘極邊’,以雲州、上谷為根基,東盡老營堡,自丫角山迤北而東,歷中北路,抵東陽河鎮口台。上谷以西,沿西陽河迤東,歷中北路,抵永寧四海治。由於這道防線直面北方巨寇,險在外者,謂之‘極邊’。

  又有老營堡轉南而東,歷寧舞、雁門、北樓至平刑關一線。再轉南而東,為上谷界,經龍泉、倒馬、紫荊、吳王口、插箭嶺、浮圖峪至沿河口,約一千七十余裡。再東北為北直隸界,歷高崖、白羊,抵居庸關,約一百八十余裡。此防線皆峻嶺層岡,由於險在極邊之內,謂之‘次邊’。”

  孫老頭見楊素與小青聽得用心,喝了一口酒,接著道:“我離陽‘極邊’雖然有巨城大堡、有鐵甲雄兵,卻屢屢擋不住靈動狡獪的天狼騎兵。因為天狼騎軍聚而如蝗、鋪天蓋地,散而如風、無勢無形。以至於離陽外線防禦形同虛設。

  當年聖宗在亡國之際才肯聽我死諫,最終於居庸關內大破天狼軍,其實在那之後我已萌生退意。只是看著那一對被時人稱作‘小粥大寒’的年輕人整日在朝堂上針鋒相對又鬥而不破,我看著解悶,才耐著性子留了下來。

  那兩個年輕人皆是不世出的奇才啊。姓范的小子重民生而輕君王,又諧音‘飯’,所以被時人譽為‘小粥’;而姓韓的那位年齡比姓范的大不少,又生性冷酷、行事果決,因此被戲稱為‘大寒’。

  再後來,那位化名范梨的故人之子實在看不慣聖宗行事,一怒之下竟然辭官歸隱。我一見沒樂子可看了,朝堂上有韓谷小子頂著,也出不了什麽大亂子,索性也跟著一走了之。”

  “可是,我雖然離開了廟堂,卻放不下我北方國境上的百姓啊……”孫老頭說到這裡, 竟有了幾分醉意:“我知道以我之力,根本就左右不了最北方的那一道逶迤防線,一旦天狼大軍南下,攻下橫山府、開平城,那雲州就會直面鋪天蓋地的天狼大軍,再無退路可言。要是年輕那會,以我的謀略,麾下再有一員猛將,自然無懼他雄兵百萬。可以我的老邁之身,再在極邊之上直面天狼鐵騎,恐怕已心有余力不足。我思慮再三之下,埋名投身於時任三關鎮總兵的張君鳳門下,做了一名幕僚。

  那張君鳳也是做事的人,他仰我之才,對我幾乎言聽計從。在我力主之下,西起廣武界東津峪,共設墩台一百一座、敵樓二十八座,又建團城、太安、車道、凌雲、大石、茹越、馬蘭、平刑嶺八堡。各關隘堡壘逶迤如蛇,烽火相見,渾然一體。我又重修雁門十八隘,重建營房、改良弓弩火器。此後經年,即便外線失守、雲州城陷,可我身所立之外三關,卻固若金湯,再沒有胡馬能踏進關內半步!”

  楊素與小青癡癡望著這位當年以一人之力肢解了天狼國、又一手構建了離陽北境防線的無雙老人,胸中似有熊熊烈火,燙灼肺腑!

  老人身前山河圖成,走進內室搬出一摞線裝手稿,盯著楊素與小青鄭重道:“自今日起,你二人且在我身邊精研我一生所著《高陽集》手稿,務必字字句句通透。”

  說到這裡,老人挺直老邁身子,深吸一口氣,仿佛吞盡了康興、乾寧二朝的豪氣:“論攻城拔寨、陷陣衝鋒,我連一名邊關小卒亦不如;可要論守土滅國、謀定天下,天下舍我孫稚繩,又有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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