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營盤的上空彌漫著一股厭戰之氣,即使是身處雁門城頭的楊素,都覺察得到。
楊素知道,那位天狼殺神的受傷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天狼大軍已是強弩之末了。
而反觀自己這方,三晉商賈支援的糧草輜重正源源不斷地朝關上運送過來,而且每天都有不少新兵鬥志昂揚地加入戰陣。
城防戰不比野戰。野戰講究謀略、補給、將軍的指揮藝術、隨機應變的能力、中下層軍官的執行力、士兵的素質等等等。
而城防戰,說白了,就是雙方士氣的較量。
雁門城頭,面對著關外蝗蟲一般鋪天蓋地的天狼大軍,關上的士氣越發高漲。
在兩位殿下的帶領下,悍不畏死的雁門守軍打退了無數次的進攻,他們與雁門的百姓們一起將號稱百萬的天狼大軍死死遏在雁門關外,不得南下半步!
關上的那座城樓被李再興的親衛層層把守起來——那裡面站著一位剛剛及冠的布衣。
可就是這麽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生生地把天狼的四十萬大軍按死在了雁門關外,如今已是進退兩難!
楊素盯著牆上的那幅山河圖。他知道,其他幾鎮的援軍已經在趕來雁門關的路上。
在他的主政之下,孫老頭改造過雁門關本就滴水不漏,那各路援軍再趕過來,天狼人完全可以滾回草原去挖草根吃了,還打什麽打?又拿什麽打?
自從那篇守關檄文發出去之後,雁門關漸也聚集了不少江湖兒女,他們絕大多數都是自發前來保家衛國的,當然,裡面也不乏魚目混珠者。
這些人的戰鬥力確實比一般士兵要強,可他們成群結夥、尋隙滋事,也讓管轄他們的將領傷透了腦筋。
那些武將念及他們也是一腔熱血前來報國,所以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脾氣不好的晉陽公主可不管這麽多,只要被她發現有江湖人士做的過分了,動輒以軍法伺候,所以這群江湖草莽在吃過苦頭之後,已經收斂了不少。
可林子大了,當真是什麽鳥都有。就真真有一位不怕死的齊魯漢子,自稱什麽“山東大俠”。自他來到關上,看到晉陽公主的第一眼起,他就跟發了情的種馬似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死活地要討晉陽公主做自己的婆娘。
見三軍上下跟著瞎起哄,晉陽公主也不廢話,直接對那人道:“既然你是江湖人,那江湖規矩,一對一比武。我輸了,嫁給你,你輸了,任我處置。”
可憐這位初來乍到的漢子根本不知道晉陽公主的彪悍,聽到晉陽公主的話,真以為天上掉了餡餅,連忙答應下來。
等他扛著那口大樸刀剛要擺個威武姿勢的時候,晉陽公主卻連個招呼也不打,直接逼到他的身前,然後一腳就把這位身長過九尺的齊魯漢子給踹飛了出去!
晉陽公主在緩緩走到那口樸刀前,用腳把刀摷起,一腳就把樸刀朝著那位“山東大俠”踢了過去!
樸刀擦著那位“山東大俠”的腦門死死釘在地上,還劃斷了一綹頭髮。很顯然,晉陽公主這是手下留情了。
然後,晉陽公主瞥了一眼那位渾身冷汗的大漢,不屑道:“念你初犯,本宮饒你一命。以後要是有人再來惹本宮,本宮絕不輕饒!”
然後她冷冷掃視了一遍圍在周圍看熱鬧的家夥。
那些江湖兒女在她冷冽的目光下紛紛低頭,無人敢與之對視。
晉陽公主轉身,看到被李再興和眾軍士簇擁著的楊素,
頓時俏臉一紅。 翠花盯著滿臉煙霞的晉陽公主,嘿嘿笑了笑,卻沒敢多嘴。
他可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這個剽悍娘們拿著劍追殺。
楊素走到晉陽公主身前,對身後的李再興道:“李將軍,這位以武犯禁、羞辱殿下的‘山東大俠’該當何罪?”
“稟先生,按律……當斬!”李再興道。
“嗯。”楊素點頭,然後面無表情道:“那就斬了吧。”
李再興一愣,可還是躬身道:“是!”
可憐那位從齊魯大地趕過來的漢子,還沒見到天狼人長什麽樣,就被幾名親衛給製住,朝下面拖去。他扭過臉,聲嘶力竭道:“狗日裡書生!老子犯了什麽死罪,上來就要砍老子!”
“有種別殺老子,老子死也要死在在天狼人手裡,不要被你這龜孫給砍了!聽到沒有!”
那位“山東大俠”撕心裂肺叫喊著,可楊素卻置若罔聞。
望著那群或不忿、或淒愴、或咬牙切齒的江湖人物,楊素冷笑道:“請你們來這裡,是要你們來保家衛國的。不是讓你們來遊山玩水、博取聲名的!諸位要是想遊山玩水風花雪月的話,麻煩到別處去,雁門關上無閑人!”
這時,楊素聽到不遠處一聲慘叫,緊接著那位“山東大俠”的腦袋就被呈了上來。
楊素瞥了那顆血淋淋的腦袋一眼,盯著那些江湖兒女道:“請諸位都好好思量思量,戰場從來不是逞匹夫之勇的地方。諸位愛留的留、該滾的滾。我雁門將士從不勉強!”
“你又算什麽東西!”這時一位青衫刀客抱著刀鞘排眾而出。他冷冷盯著楊素,嘲諷道:“還口口聲聲你雁門將士,我怎麽聽說你就是一介布衣書生?你憑什麽代表這雁門關上的將士們!怎麽,還真把自己當一碟菜了?”
“你!”李再興聽到那人的話怒而拔劍。
楊素身後的親衛們也盯著那人,死死握住劍柄,就等一聲令下,就要把那個不知死活的刀客就地正法。
那刀客倒也風流。他毫不理會那些蓄勢待發的士兵,獨獨望著楊素挑釁道:“怎麽,我離陽律可有哪一條哪一款規定,不許侮辱一名心腸歹毒的廢物書生了?”
楊素搖頭,沒有作聲。
可一旁的晉陽公主卻站不住了。她二話不說,拔劍就朝那位面帶冷笑的青衫人刺了出去。
青衫刀客連忙朝後退去,一邊躲避晉陽公主的劍一邊戲謔道:“我又沒犯法,公主殿下憑什麽殺我?”
晉陽公主面無表情道:“憑本宮看你不順眼。”
晉陽公主劍劍殺招迭起,可那刀客也是藝高人膽大,無論晉陽公主如何攻殺,他就是不還手。
不得不說,雖然那人躲得有些狼狽,可晉陽公主一時卻也奈他不何。
二人在那裡纏鬥,一直在楊素身旁看著的翠花卻看得不耐煩了。
只見翠花朝那人喊道:“喂,穿青衣的,別怪俺沒事先告訴你,俺在一旁見你這麽狂,實在看不下去了!”
“然後呢?”青衫刀客竟然還有閑心與翠花耍貧。
“然後俺忍不住想出手了。”翠花認真道。
“你倒是來啊!”青衫刀客哈哈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個小身板,連做鴨都不夠資格,怎麽,還想充大頭?”
然後,青衫刀客發現剛才還劍劍想取他性命的晉陽公主突然停了下來,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白癡。
青衫刀客一愣,卻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
然後,青衣刀客就見那個自己口中的“小身板”認真朝自己走過來。那家夥一個箭步衝上來,抬腳就把他給踹了個狗啃泥。
翠花抖了抖袖子,看也不看趴在地上再也風流不起來的青衫人,不屑道:“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也敢在老子面前顯擺。”
青衣刀客還想爬起來,卻吐了一口血,又捂著胸口癱軟到地上。
一旁的晉陽公主冷眼望著這一幕,對李再興道:“李將軍,把他拉出去砍了。”
“末將遵命!”李再興躬身抱拳道。他愣了一下,還是低頭問道:“殿下,罪名是什麽……”
晉陽公主想了想,認真道:“話太多了。”
“……是!”李再興想笑卻不敢笑,隻好低頭憋著。
這時,圍觀人群裡走出一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對晉陽公主道:“公主殿下,您不能殺他!”
晉陽公主眉毛一掀,竟然笑了:“哦?本宮如何就不能殺他?”
“殿下可知道他是什麽人?”這時又有人站出來道。
“那你知道他是什麽人?”這時,小青從城樓上走了下來,望著那人冷冷道。
“我……”那人一愣,然後跪倒在晉陽公主腳下,磕頭道:“殿下!他是臨安府觀湖山莊的陸少莊主,平素最愛行俠仗義、打抱不平,被吳越一帶譽為‘陸不平’,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意。”
“哦。”晉陽公主點頭,可轉瞬又冷笑道:“可你說的與本宮有什麽關系?”
“我……”那人被噎了一下,可還是伏在地上磕頭道:“求公主殿下開恩,千萬饒陸公子一命啊!”
晉陽公主見李再興正在一旁等自己做決定,背過身去,冷冷道:“殺!”
“等等。”這時楊素說話了。他朝晉陽公主行了一禮,沉聲道:“殿下,要是這等忠義之士因為楊素而死,楊素心中有愧。”
然後,被眾人求了半天情都沒用、卻被楊素一句話就改變主意的晉陽公主走到那位沈公子身前,冷笑道:“本宮今日暫且留你一命。不過本宮不是敬重你的人品、也不是顧忌你的什麽狗屁少莊主身份。本宮留你一命,是想讓你這個睜眼瞎看著,本宮喜歡的男人,不是什麽心腸歹毒的廢物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