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白月兒正坐在一乘四頭犍牛拉動的牛車之中,心中想的全是在成周臨別時和蘇寬說過的話。
可是父親自從受了上次自己出走的驚嚇,這次回去就將她禁足了。
棄作為家奴,正手持牛鞭趕車,白月兒不時和他對答幾句。
“棄,我想去蘇國找蘇寬。”
“月兒公主,你就可憐可憐老奴吧,你若再走了,大王會活剮了我的。”
“那……好吧,我再想想,不連累到你就是了。”
棄大驚失色道:“萬萬不可啊!上次被周王官吏抓住,還好有蘇公子搭救,如今再不能冒險了。”
“我自有道理。”說完這句話,任棄怎麽勸說,白月兒再也不開口了。
如果蘇寬看見了眼下這個場景一定會大吃一驚——火車啊!
因為白月兒乘坐的頭車後面還掛有四乘一樣的大型牛車,五乘帶篷子大車象列車一樣首尾相連綴,走在草地上。
牛車四駕雙轅雙輪,車廂上有氈帳,可以乘坐或居住。當然,一應的生活用具也都齊備。這樣的草原列車在白月兒車後面還有幾十列,裝著老幼婦孺、裝著鍋碗瓢盆、裝著帳篷器具,一長串連到天邊。列車之間走著一群群的羊、牛、馬,長長的隊伍仿佛是從西邊天上的白雲中走出來的一樣。
白月兒乘坐的頭車當然沒有這些家夥什,因為她是王女!狄人之王的獨生女兒。
中原華夏人有周王,狄人也有自己的王。只不過不能形成優勢文化的原因,這個王位隨著各個部落的實力變化而隨時更替。
白月兒的父親白漠就是在十年前興起的新王。
白漠其實姓姬,因為祖先出自霸(上古霸通白)國,故為白氏。其實白氏也是黃帝後裔,隻為不尊周禮,居於北地,一直被貶稱為狄。如今,原本松散的幾十個部落,被以前在秦國雍地的白狄的整合,遷移到晉北時,已經成了一支可怕的力量。
力量整合好,行動就有了章法。
白漠看出了華夏諸國的弱點,決心在邢衛燕之間插下根楔子,為子孫後代打下萬世根基。
整個部落聯盟以前一直在秦國北方和晉北地區遷移遊牧。如今,秦晉先後有了興起的跡象,而邢國在白狄、赤狄不斷的攻擊和襲擾下漸漸不支。
從陝北遷到晉北,直到現在白漠終於覺得可以繼續再往東遷移去闖蕩一番了。
他看出來邢國後繼乏力,破邢在即了,於是白漠下令,部落大舉遷移到邢國北方的草原地區,以便於攻邢作戰。
狄人合流,邢國真的危險了!
到了傍晚,蘇寬終於接到了澠池送來的書信。
書信正是以原始密碼——陰書的方式寫的,一書拆成三份,分路送來。湊在一起才能看明白書中所書的內容含義。剛好,蘇寬剛剛學會這個密碼的用法。
信中先是說明蘇寬婚事的情況:王子頹前來視察、與蘇國聯絡的情況和澠池營建的情況匯報;之後則是虞國攻略進行的情況和絳城士人甄別的情況,這個目前是絕密;第三個則是田丹送到澠池的一封信。
得知澠池建設和婚事籌備都在順利進行,虞國攻略也十分順利,蘇寬先松了一口氣,接著就看太傅田丹的來信。蘇寬授權騫叔能夠拆看自己所有的信件。
信中大意:
先是誇讚蘇寬澠池取得巧妙,與自己之前的想法不謀而合!現在不用其他手段就在黃河南岸立住了腳,北方邢國形勢危急,
故而澠池必須穩住,以為蘇國的退路! 周王的關系重大,必須謹慎處置。這是能否在河南岸立足之根本。
在西六師從軍,注意學習軍旅知識戰法,將來少不了大有用武之地。
因為曲沃代晉,晉國形勢發生變化,可能不再像以前一樣是友邦。晉國複興,第一個就是要滅了虢國這個腹心之患,澠池適逢其會,必不得獨存。故而和虢國一定要取得共識,無論誰來說、無論什麽說辭,都要和虢國同進退。這個他會另外寫信給虢醜說明厲害。
薑戎的事情處理得當,如果缺少物資糧草可向蘇國求援,蘇國必定全力支持。
再就是老話重提:人才!
澠池土地狹小,無法發展,隻可落腳。這個天下有識之士都看得明白,所以吸引人才要另辟蹊徑,具體該如何做,全靠蘇寬你自己臨機應變了。人才使用得當經常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這個可能看起來不緊急,其實是蘇國圖存的唯一途徑了。因為澠池山間谷底,如果蘇國遷來,則必定無法持久,切切!
蘇寬看完信,在房中踱步,對師傅的話思忖良久。
師傅在信中所言都是金玉之言,而且在信的末尾奇怪地專門提到人才的重要。
應該是田丹對蘇國和澠池的前途也沒有什麽太好的預期,希望另有高人出來,看能否找出一條出路。
田丹自然還不知道自己和騫叔、百裡奚的謀劃。而且此時的騫叔和百裡奚毫無名氣,田丹哪裡可能知道就是蘇寬從中學的語文課本裡找到的這兩人,將用活人殉葬的落後國度,改造成了一個春秋霸主,奠定了今後秦國一統天下千秋大業的基礎呢?
蘇寬此時有非常強烈的欲望,希望和師傅對這個計劃重新推演一番。
“怎麽了?我這是。”蘇寬吐槽,“我這是沒有信心了?”想到這,蘇寬走出獨立的營房,站在房門口,開始仰望星空。
黑夫和暴昭聽見門響,也從隔壁房間出來,這倆人現在只要蘇寬沒睡就會守著。
蘇寬見兩人出來,笑著對黑夫說:“黑夫,你不是總說我能觀星麽?”
黑夫聞言吃了一驚,問道:“公子,你當然能觀星,不是麽?”暴昭也立馬豎起耳朵聽公子會怎麽說。
蘇寬對兩人說:“黑夫、暴昭,本公子當然能觀星!”
黑夫和暴昭一聽立馬放松下來,卻聽蘇寬接著又說道:“可是本公子能看見遙遠的將來,卻看不透眼前的黑暗啊!”
暴昭聽了說道:“公子怕黑,不如舉火。”
蘇寬聽了一愣,心想:“這可真應了那句話了,當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於是蘇寬高興地說道:“暴昭說的很對!等忙完眼前這幾件事情,我要在成周點燃一根大大的火炬!照亮黑暗,吸引所有向往光明的士子前來,和我們並肩攜行。好了,你們倆睡覺去吧。”說完,蘇寬先一步回到房間,打算給澠池和田丹回信。
第二天天亮,大營中有了一個好消息:又可以輪流請假進出軍營了!
原來經過幾天時間,虢醜已經可以肯定宮室和軍隊一片平靜,政權移交絕對不會發生變故,所以宵禁就成了毫無必要的措施了。
蘇寬毫無疑問地第一個拿到了請假外出的小木牌。
第一時間趕往虢公府見到虢醜,蘇寬就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舟子喬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