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無話。
魚母和虢醜到家的第二個早晨,洗漱完畢,二人就一起去母親寢宮問起居。夷光小丫頭手捧著個大包裹氣喘籲籲地跟隨。他們的打算是看完母親就直接去後院寬兒的住所。
蘇寬和暴昭黑夫朝食後去上課,課後看看日頭辰時了,惦記著姐姐姐夫,酒宴後一整天居然沒得著一個機會和姐姐敘話。蘇寬就讓黑夫帶著暴昭去逛逛,交代午後在黑夫家匯合,與兩人分路而行。
蘇寬走出館舍大門,然後右拐彎到宮室的前門街道上。
一到前門大街上就見公子黔牟乘著駟駕安車躊躇滿志的樣子款款而行,後面跟著上百人的隨從,有的步行,有的乘牛車。都是當年跟隨他從衛國逃出來的,十年後只剩這些人了。另外有幾輛拉著財物的牛車,整個隊伍由一輛輕車和一隊甲士護衛,領隊正是黑夫他爹無病。好在蘇國過了國境就到周王直轄地界,安全基本無虞。宮門前田丹和蘇明正在相送。看見蘇寬在路邊行禮,公子黔牟也微笑著拱手而過。
待其遠去,蘇寬湊到蘇明和田丹面前。正要行禮,欲打問姐姐姐夫眼下在哪,就聽見師傅微笑著對他說:“蘇寬公子,我算到你驛馬星動,近日必會要遠行啊。”蘇寬和蘇明聽了都是一愣,再想問田丹卻什麽也問不出來了。
知道姐姐姐夫剛剛去了母親寢宮,蘇寬便向寢宮而去。
一路走一路納悶“自己尚未及冠怎麽會要遠行?而且大哥蘇明也不知情,估計不是父親的意思,想必是外來原因了?師傅田丹也真是,總是如此神神叨叨的讓人納悶。嗯?看師傅那表情,不像是壞事啊?“一路嘀咕著,不覺晃到了母親寢宮門前,隔老遠,就聽見姐姐的笑聲和母親說話聲。
蘇寬一進門,就又被姐姐一把抱住,寬兒長寬兒短地問個不停,五年不見,姐弟情深。
這時夷光捧著一個大包袱過來。虢醜上前兩步打開包裹,露出一副製作精良的犀皮戰甲來。蘇寬扭頭一看,一雙眼睛瞪得溜圓,掙開姐姐就要去看。前世歐洲城堡中的鐵皮罐頭哪有這個漂亮威武啊!蘇寬發現,自己置身於這副身軀之中,可能是激素水平的緣故、也可能是性格融合,自己越來越有少年人的樣子,但又有著成年人的經驗和智慧。蘇寬還不知道,就是這點給了黔牟極深的印象。
虢醜笑道:“寬兒,我虢國始祖曾力搏猛虎剝下虎皮,獻給天子。故當年天子賜名為虢。虢國兩遷兩分,都沒有放棄這個“虢”字,隻為虢國人最重勇士!今汝將要束發,成為保護蘇國的勇士。此甲得自楚地,由名家所製,你姐姐藏在家中三年了,今天正當贈予勇士!”說著將犀甲雙手鄭重遞給寬兒。
“給我的?”蘇寬聽說這副甲是自己的了,高興得跳了起來。之前倒是有副牛皮鎧,皺巴巴紅彤彤哪有這個漆黑發亮的有看相?一個字――酷斃了!何況犀甲堅固遠超牛皮鎧,再加上名家製作,無論防護還是美觀或者便利都毫無可比性嘛。
蘇寬將包袱皮攤在地上,把犀甲拚好了細看。這犀皮甲胄的皮胎,為未加工成革的生犀牛皮。皮胎外髹有很厚的黑漆,至少髹有三層黑漆。用寬絲帶編聯成甲,絲帶用朱砂染成朱紅色,皮甲由甲身、甲裙和甲袖三部分構成,並且帶有皮胄。全副甲胄內襯厚軟的絲綿。
在姐姐和夷光的幫助下,蘇寬將全副戰甲披掛起來。蘇寬年齡雖小,卻長得蜂腰猿臂,身材高大。甲胄本就有些厚度,
這一來,一個全身漆黑發亮綴有朱紅絲帶的甲胄的威猛魁梧的猛士出現在眾人面前。常年帶兵征伐的虢醜看了也不由得讚道:“好一個赳赳武夫,公侯乾城!” 蘇寬此時性格融合了少年心性,甲胄上了身就不想脫下來了,新鮮勁沒有過!
接連這幾天,蘇寬都穿著鋥光瓦亮的全身甲胄,帶著帶著兩個跟班到處顯擺。公孫司馬見國中巨頭全在城中,說什麽也不讓蘇寬、黑夫駕戰車出城。無奈,蘇寬隻好重啟紈絝模式,順便也讓暴昭熟悉下環境情況。又去館驛拜訪暴公,老家夥看向蘇寬的目光很得意、很猥瑣。
而田丹最近國事有些忙,交代沒召喚不必去上課。
今天,三個半大小子又到了匠作坊。
見到了孟伯,孟伯卻一臉慚愧地拿出幾柄變形的錘子,說:“還是太硬。“
孟伯雖是老工匠,鐵卻隻聽說過難煉,從沒見過。
他不可能知道,青銅800多攝氏度融化、生鐵要到1100多攝氏度才能融化,這塊隕鐵是含鎳不到5%的鐵鎳合金,融化它更需要到1500攝氏度,而且十分堅硬。想讓它軟到能用銅錘子打也需要超過1200多攝氏度才行。
蘇寬道:“保溫和加強鼓風都用了?”
“都用了,但我想來,保溫不錯,加強鼓風後火也旺些,隻是現在秋寒,鼓的都是冷風,鼓的風越多,吹得爐子越冷。公子,我看最好還是等夏天再動工打造好了。”
“等到夏天?那怎麽等得。”蘇寬很快就想到辦法,說“既然嫌風冷,那鼓熱風進去不就行了?”
孟伯聽了,頓時驚為天人。一疊聲的“公子高明!”
三人又禍害到弓弩作,見材料已經找齊,正在做工藝準備。
剛出了匠作坊,就有黃門官來傳寬兒:“蘇寬公子,國君召見。”
而且黃門還說了,國君交代了:叫黑夫和暴昭一起去。
於是又一次,蘇寬納著悶帶著倆人往宮裡走去。
作為次子,蘇寬很少主動往爹爹跟前湊。雖然和蘇明是親哥倆,而且哥倆之間關系是真親密,但是卻得防著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來無事生非。對此,蘇貉非常欣慰,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做事有章法,某些方面比成了年的蘇明還要高明。
蘇貉剛和人議事,就等在主殿沒走。三人到了承露殿,進了門之後按著規矩提著衣服下擺小碎步往前緊走,到陛前齊齊躬身施禮。
蘇貉開口問道:“暴昭,你爺孫在此避難,可曾安頓好了?”
見問到自己,暴昭撩衣跪倒行叩首禮,說道:“謝國君收留,現在都安頓好了。”暴昭也是一肚子漿糊,不知道蘇貉喊自己來問話是怎麽個意思。
“起來說話吧。你在暴邑時可曾習練過射禦之藝?”
“稟國君,那是從小的功課。”暴昭站起來,又行個揖禮。心想:“怎麽單提射禦?我的禮樂書數也都馬馬虎虎啊。”
“黑夫,你呢?”蘇貉又問了。
黑夫也像模像樣地作個揖道:“稟國君,公子會的我也就會了。”黑夫倒是不怵,有什麽說什麽。
蘇貉差點沒憋住笑出來,心想“這黑小子從小跟著寬兒廝混,象個影子一樣,可不寬兒會了他肯定就會了麽!除了數數不清白,字也認了個差不離。”
國君心術,喜怒不形於色。蘇貉板著臉繼續說:“今日有王命來!周王秋A,命諸侯十五歲以上公子王孫八月十五日到洛陽隨王伴駕。”
“啊!”下面三人全都大吃一驚。
蘇寬問道:“舊例天子秋A不是要諸侯帶軍隊伴駕的嗎?怎麽這次隻要公子王孫去?”
蘇貉抬頭眼望南方,心想:“周王現在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嘍。諸侯們都打著小算盤忙得很,喊了也不一定會來。如果架個大場最後沒幾個人來那不是打臉嗎?齊桓公喊尊王攘夷,齊桓公的面子大家都會給點,也就那麽一點。如果隻招公子王孫們來就不要緊了。來了,大家都知道我周王的號令仍然有用,能長臉。不來,也無關痛癢。而且王孫公子過些年不就是又一任諸侯嗎,提前結個善緣也不錯。唔,這次的賞賜定然豐厚。”想到這,見下面三人正眼巴巴地等著呢,於是說道:“詔書上有寫:榛q刺虎豹者,知其勇也;攫犀搏兕者,知其勁有力也;罷田而分所得,知其仁也。因是道也,而得三士焉。”
“周王這是要在打獵中選才?”蘇寬聽明白了。
“唔。”蘇貉不能說太明白,反正無關緊要,“你等三人做些準備,八月十三日晨出發。還有三天時間,找司馬要車、找師傅們去問清楚禮儀,找太子要行程,再練練射禦車戰,勿在天子面前丟臉。”
“喏!”三人齊齊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