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腳力十分驚人,馬匹一路小跑,中午到達亙方邑的時候,他竟然毫不落後。
亙方在殷周時期,曾經有過一個方國,叫亙國。西周時滅亡,此地地名也就叫做亙方了。原先晉國在此地曾經有過兩個旅的駐軍,如今此地空余駐軍的殘跡,人馬在那場戰後就不見了蹤影。
城邑在大路以西二十裡,蘇寬不願繞遠,於是決定在大路邊的駐軍舊營址打個尖。
蘇寬這才問這兩兄弟的姓名。
“小人哪有什麽姓名,因家就是這亙方山野之中,又是老大,人稱亙孟,他就是亙仲了。”老大回答道。
黑夫暴昭開始磊灶做飯。地上挖個坑,邊上挖兩個進風添柴的口子,坑沿擺上幾塊石頭,這就成了。
黑夫是做熟了的,暴昭則是新鮮,兩人都乾得有很興趣。那小老弟醒目,跑去抱了一大抱乾柴過來,在一旁幫忙。
蘇寬看了一會兒,又問亙孟道:“那你家中還有人嗎?”
“爹早沒了,娘今年春天也沒了。家裡就我兩兄弟了。”
這亙孟自己也就十七歲,還要養活個歲的弟弟,怪不得會上道上剪徑。
“到新絳,我薦你進我軍中作個士卒,你可願意?”蘇寬問他。
亙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道:“公子,你看出來了?”
“你弟弟都看出來了,你又不真憨。我見你們兄友弟恭,有心幫你們,你看如何?”蘇寬問。
亙方心想:這公子和別的諸侯公子還真不太一樣。別的貴人看見我們就像看見路邊的一顆樹,這位公子卻不但問我們姓名,還肯與我們攀談,莫不是這就是我兩兄弟的貴人?可不能放過了。
於是說道:“公子,小人想跟著公子做個常隨。”
蘇寬心想:別看這亙孟長著一頭黃頭髮,這家夥的憨原來多是裝的,機靈的很呢!心下也就有點肯了。
問他:“可是我等是很快就要行遠路的,你若在軍中,可以就便看顧你弟弟。若是跟隨我,可就幾年見不著弟弟了。”
亙孟一聽,有門!
連忙說道:“弟弟交給公子,俺放心!公子出遠門,正需要人使喚,我亙孟沒別的,就是個力氣大,腳力好。”
蘇寬這下子確認這家夥是真機靈了!隻一句話,蘇寬就不得不安排好他兄弟兩個人的前程。
心道:也好,黑夫這混蛋已經腐化了,乾活居然怕衣服沾上灰,如今身邊正缺個這樣的人。
於是這事就算是定下來了。
暴昭在一旁燒飯,將這過程看了個明白,此刻他離開人群,不一會又接著回來燒飯。
五個人吃過飯,稍事休息,就開始澆滅營火,收拾東西。暴昭卻走到營外去了。等黑夫將三匹馬牽過來的時候,暴昭也回來了趕著一輛雙馬的馬車!
黑夫奇怪這車哪來的,亙孟的眼中卻是駭然!現在他和蘇寬一樣明白,此地五人之外另外還有人手了。
暴昭不動聲色地下車,遞給蘇寬一片木牘。
蘇寬瞥眼一看,見上面寫著:亙孟,身長七尺九寸,焦發,勁有力者。亙方東南十裡皋落野人,父母均已亡故。余一弟,年歲。身家清白,無劣跡。落款是“亙方邑令加蓋關防”。
蘇寬看完將木牘塞進袖中,問亙孟道:“會駕車嗎?”
“不會。”
“會騎馬嗎?”
亙孟急了,這如果再說不會,是不是會壞事啊?於是說道:“我可以學。”
蘇寬三人都笑了。
“你還是先學駕車吧。”黑夫將馬韁丟給暴昭,拉著兄弟倆上了車。
蘇寬和暴昭兩人三馬,正好可以三馬輪著歇歇馬力,於是下午的趕路速度明顯比上午要快多了。
傍晚時分,五個人在大路上仿佛追逐著夕陽一般,蹄聲踏踏,車輪轔轔,終於看見了前方巨大的新絳都城,夕陽正好在城頭落下。
百裡和士蒍都在城門相候,見幾人到來,百裡埋怨道:“公子微服,實在是不妥。恕下官等不能遠迎!”
“就是不想勞動你們。”蘇寬高興地說道,“子明先生,我給你帶來個學生,順便也能幫你照顧下生活。等你將家眷接來也有個幫手。”
亙孟連忙問黑夫道:“這人是誰?”
“此為百裡子明先生,為六國卿史,比那個晉國副相的官還要大呢!”黑夫笑著回答,同時用目光示意士蒍就是晉國的副相。
“六國卿史?乖乖!我弟弟找了這麽個老師!”亙孟怎舌道。
蘇寬收服四國,再加上晉和虞,拜六國相。這事跡早就傳遍晉國四野,連這個皋落野人都有所耳聞。此時聽見黑夫這樣說,那裡還不知道自己真的榜上大粗腿了,立時雙眼星光燦爛地看著蘇寬。
將亙孟兄弟交給黑夫安頓,尤其是亙孟需要盡快學會不少必須的技能。暴昭自去,蘇寬和百裡、士蒍一起回了宮殿,他要在旬日之內安排好六國的政務。
如今士人雖有補充,卻仍然捉襟見肘,高級、中級、低級官吏都缺人手。百裡奚全憑著一股子氣鼓著支撐,等蘇寬離開,必然會更勞累。
好在這個時代的各級吏員都出奇地勤政廉潔,壞隻壞在貴族的日漸腐化。可是,蘇寬知道,到了戰國時期,連貴族國君都變得勤政愛民起來。那些腐化墮落的貴族在春秋末年戰國初期就都被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了。
蘇寬在晉都安排政務不提,遠在齊國的管仲已經接到了蘇寬的回信,匆匆趕到齊君小白所在的環台,將這個消息告訴國君。
“這麽說無垠公子即將到我營丘來了?”小白國君很高興,因為自己的親筆信一到,蘇寬很給面子地就答應了。
“不錯,估計開春雪化就會從晉都啟程。不出意外的話,四月估計就能到。”管仲回答。
“甚善!無垠公子一到就請來見寡人。 ”小白心想,如今北狄南蠻夾攻,華夏艱難。蘇寬的崛起,與齊國東西呼應,自己一家獨木難支的狀況將大大改善。
管仲問道:“君上如此看重那無垠公子,就不怕他將來與我齊國爭霸麽?”
“齊晉相距一千二百余裡,中間相隔魯、衛、宋、邢幾十國諸侯。就算將來相遇,不知幾百年之後了,幾十年之後的事寡人都難以預知,何況數百年?而北狄和楚蠻的威脅就在眼前!”小白見管仲點頭,接著說道,“如今寡人久欲伐楚,一直不能輕舉妄動,齊國若敗,則華夏危亡在即!”
管仲對道:“不錯!諸夏逾弱,戎狄蠻夷逾強!一家垮塌,就是一片皆亡。君上高見!”
“而且,不是還能趁無垠公子年輕熱血,好生籠絡與他麽?寡人那小女”
“咳咳咳!君上,明白了!我學宮尚有要事處理,臣告退。”
於此同時,雲夢山中那師兄弟兩人也在議論著齊國稷下學宮開學的盛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