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三人胡亂洗漱,用過早飯,見馬匹已經被詭狐派人打理好了,於是和詭狐告別離開。
從瓠邱城東門出來,三人沿著黃河北岸向前直行。
“黃河萬裡觸山動,盤渦轂轉秦地雷”!
黃河兩岸高山峽谷,水勢湍急。一到瓠邱城就開始變得河面寬闊,水勢也平緩起來,所以,茅津才會被作為渡口使用。原因就是此處有三條河流從兩岸匯入。
果然,沿岸繼續前行四五裡路,就看見毫清河匯入黃河的兩水交匯處。三人於是轉向北方,沿著毫清河的河岸官道騎行。
剛開始,路邊河灘尚有人家和開出的小塊田地,再騎行上十幾裡,就再沒人煙了。
這時代本來就人口稀少,再遠離城邑,基本上就是虎豹盤踞、豺狼橫行的野地了。蘇寬三人完全沒了當初從蘇國出來去成周的那種興奮。
曠野無人,又是迎著北風而行,這條路似乎永遠是左邊是山,右邊是水。正百無聊賴趕路間,就見前方有人對著三人搖手。蘇寬和黑夫不明所以,暴昭卻立即馬上加鞭迎了上去。蘇寬就知道是暴昭的人在前面看見什麽了。
暴昭和那人嘀咕幾句,那人迅速往來路離開。等暴昭重新上馬,正好蘇寬黑夫走到近前。
“公子,正無趣,前面就有人陪我們玩了。我那手下說,看著像是兄弟兩個,那小的還挺小就沒出手,前來問我。”
“你怎麽說的?”
“我說讓我們處理。”
“哦?看看去。”蘇寬臉上有了笑容。
三人稍稍加快馬速,發現前方道路有一個小之字彎。到了彎前,又將速度降下來。慢慢走進彎路,就看見路中間橫著一顆小樹。
聽見馬蹄聲,兩個席地而坐的人從路邊站了起來。
兩個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長一少,大的那個身長尺,比蘇寬還要高一寸,面如重棗,頭髮焦黃,大冬天的穿件單衣,下身是個牛鼻犢短袴,把個袖子卷起,手中拿著一柄木耒,看那成色是經年使用的工具。那小的只有七歲,手中持著根長杆。
見蘇寬三人過來,小的那個留在原地掠陣,那個大的提著木耒就上!
“呔!那漢子!”暴昭喊道,“意欲何為啊?”
“打劫啊?喊什麽,別耽誤我的活計!”那黃毛漢子腳步一緩,答了一句。
“那就是想交戰咯?我問你,兩國交戰先要幹什麽?”暴昭問他。
那漢子腳步就停下了,左手撓撓頭皮,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黑夫笑了,說道:“出師有名啊!伯兄!”
“哦!我和小弟沒飯吃,所以要搶你們。”漢子明白了,敢情打劫前先要說個名目啊。
蘇寬此時笑了,開口說道:“這位伯兄,你們兄弟沒飯吃和吾等並無乾系啊?不如我教你個說法可好?”
“你說!”這漢子也不客氣。
“你在此劫道,二話不說就上來,這是不合行規啊!”蘇寬笑道,“你得找個名目,讓過路之客覺得欠了你的,欠錢理虧,自然就不願和你交戰,你的活計豈不是做起來更為容易。”
“有道理!那該怎麽說?”這漢子問道。
“你想啊,你於路上行人素不相識,只有眼前這路和你們雙方有關聯,那就只有在這路上想轍了,對不?”
“對啊!快說快說!”那漢子覺著果然很有道理,虛心求教。
“你得說:修路牛要喂,種樹要澆水,想從此路過,留下過路費。”蘇寬學著那漢子的晉南口音說道,“你還得定個價,大車兩個錢,小車一個錢,節假日免費。不然路斷了沒人走,你的活計不是也沒了?”
見那漢子恍然大悟的樣子,蘇寬又說道:“你知道你這一行叫什麽嗎?”
“打劫啊,還叫什麽?”
“你這行在齊國叫翦徑,在鄭國叫打簽子小打小鬧,專門搶單身過路客人。還有別梁子,掛綹子這可就是嘯聚山林,專劫大隊商隊了。”
“哇哦!公子你好在行啊!”漢子說道,一臉的神往。
“伯兄,他們騙你呢。你看他們的衣裝,定是諸侯公子出行啊!”小的那個手持長杆走上前兩步。
那漢子連忙回身趕他回去,說道:“多嘴,伯兄我知道。回去,小心刀槍無眼。”
蘇寬見他為了弟弟,將個後背都留給了對方,雖然覺得這人憨,倒也欣賞他的兄弟之情,就有心幫他。
蘇寬道:“你這剪徑的買賣,就算是盜了!需知盜亦有道。你這不過是小盜,大盜成寇則心如湧泉,意如飄風,強足以距敵,辯足以飾非。順其心則喜,逆其心則怒,易辱人以言。最是恣肆暢懷!今吾告子以人之情:目欲視色,耳欲聽聲,口欲察味,志氣欲盈。人上壽百歲,中壽十,下壽六十,天與地無窮,人死者有時。操有時之軀,而托於無窮之間,倏忽然無異騏驥之馳過隙也。不能悅其志意、養其壽命者,皆非通道者也。”
暴昭在後面聽糊塗了,小聲問黑夫道:“公子這是在勸他作大盜?”
黑夫竊笑道:“暴昭你不知道,公子這個叫做搭架子,把對方拽上來。然而他在這一層上對方無辭以對,只能由著公子說什麽就是什麽了。待其心志一亂就可乘隙取之。哈哈哈!”
暴昭轉過頭去再看,果然那漢子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只是瞪大著雙眼看著蘇寬白活。
蘇寬說得口乾,在馬鞍上摸水袋。
這下子漢子總算找到機會說話了:“看公子如此在行,莫不是別梁子、掛綹子的大豪?”
蘇寬喝了口水,哈哈大笑道:“那算什麽,也是小道罷了。本公子佔城據邑,從卒二萬,橫行天下,侵暴諸侯。所過之邑,大國守城,小國入保,萬民樂之。”
這漢子聽得目瞪口呆乖乖,俺剪個徑,竟然翦到了如此大佬的頭上。
暴昭和黑夫卻是連連點頭公子在晉國收服那四國不正是如此行徑麽!
蘇寬心想:我為晉相, 治下百姓落到上山為寇,雖然緣自天災,多少算是我的責任。
於是蘇寬道:“如何?我念你兄弟情深,給你一個機會入夥如何?”
那漢子聞言大喜,連忙跪倒在地施大禮拜服。
那小的說道:“伯兄,他騙你的,他必是諸侯公子。”
那大的只是扣頭。
蘇寬接著說道:“這樣吧,令弟年齡太我給他找個先生教他如何?”
兩兄弟對視一眼,複又一起跪下,施大禮拜服。
蘇寬哈哈大笑,黑夫將那小的拉上馬背,大漢提著木耒,跟著馬後一路跑著,竟絲毫不會落後。
於是,三人變成五人,繼續向新絳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