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月家裡的攝像頭是在客廳的一個角落，斜對著顧月的房間和大門的位置。

　　“一般老式居民樓的房門上面都有一個副窗，你看看，有沒有看出什麽?”宋明秋又坐了下來，喝了口昨晚的冷茶。

　　小劉眯起眼睛，隨後雙眼瞪大，聲音有些顫抖:“這……是一張臉?”

　　“嗯。”宋明秋點了點頭，面色嚴肅，“雖然隔著玻璃，這錄像的光線也不太好，極容易忽略過去，但如果仔細看的話，還是能勉強分辨出五官輪廓！”

　　“您說這是誰?”

　　宋明秋冷笑一聲:“還能是誰?這房間裡隻有一個人！”

　　“您的意思是這個叫做顧月的小姑娘，在她爸關上門後，又趴到副窗後面，貼著玻璃看著她爸吊在繩子上……還真是眼睜睜地看著她爸上吊啊！”

　　小劉打了個哆嗦。

　　“所以我說這姑娘精神不正常！別愣著了，接著放下去！”

　　“好。”小劉的手指顫個不停，顯然被嚇得不輕。

　　錄像繼續放了下去，和顧月之前說的一樣，大約半個小時後，她出來刷牙洗臉，就在她雙親的屍體前吃完了早飯，尤其是她爸爸暴凸的眼珠還在瞪著她。

　　視頻快進到中午，顧月回到家後，先把她爸爸的屍體放了下來，然後幾乎是拖著她爸爸和媽媽的屍體進了主臥。

　　受到鏡頭限制，並不能看見主臥裡的情況。

　　但宋明秋完全能夠想象到裡面的畫面。

　　一個瘦弱的小姑娘，為一張大床換上了嶄新的床單和被套，又費盡力氣，把雙親的屍體拖到床上，為他們整理儀容，接著溫柔地蓋上被子。

　　再次快進到晚上七點左右，防盜門開啟，出乎宋明秋意料的是，顧月雙手提著許多袋子，都是魚肉蔬菜。

　　她打開主臥的門，說了句什麽話，然後走進廚房，擇菜、洗菜、切菜、炒菜，過了兩個小時，一桌豐盛的晚餐就出現在桌子上。

　　她再次走進主臥，費力地把父母的屍體拖了出來，搬到椅子上，又用她爸爸上吊的繩子把兩具屍體固定在椅子上。

　　“活著不能在一塊兒吃飯，死了也要來場家庭聚餐，這姑娘的執念真是……”

　　宋明秋瞪了小劉一眼，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錄像還在繼續，顧月為他們三個各自盛了碗飯，開心地說著話，不時為死去的父母夾菜，盡管隻有她一個人咀嚼的聲音，但她還是快樂地眯上了眼。

　　吃完飯後，她又將父母的屍體搬回主臥……

　　“接下來都是這樣嗎?”宋明秋問道。

　　小劉按了下快進鍵，說:“是啊，這姑娘早中飯都是自己吃的，只在晚上準備這麽一大桌飯。說實話，這姑娘膚白貌美大長腿，廚藝又這麽棒，不娶回家真是可惜了！”

　　“小劉，我記得你還是單身，難道有什麽想法?”宋明秋笑話道。

　　小劉呲了呲牙，道:“還是算了吧！這妹子我可無福消受！我現在還年輕，還想多活幾年呢……”

　　“等等！”

　　“怎麽了?”

　　宋明秋指著屏幕，說道:“把速度調回正常！”

　　視頻裡的顧月正坐在桌子上吃飯。

　　“她父母呢?”宋明秋問道。

　　小劉看了一眼視頻上的時間，說道:“這是第六天，應該是前一天她就不把她父母的屍體搬出來了。”

　　“那你怎麽不說?”宋明秋拍了下小劉的額頭。

　　“我估摸著那兩具屍體放了超過五天，

都成巨人觀了，那姑娘就算再變態，也不會這麽重口吧?有些嫌棄不也很正常嗎?”　　“你調到前一天，給我看看。”宋明秋指示道。

　　這時，女警把早餐買了回來，煎餃、油條、燒餅、包子、燒賣、小米粥，應有盡有。

　　瞟了一眼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內容，女警立刻偏過頭。她今年剛剛調到刑警隊，正在實習當中，對有些畫面還不適應。

　　“吆，小江同志，這你就受不了啦?前些日子還有腐爛超過十天的……”

　　“餃子都塞不住你的嘴！”宋明秋輕踹小劉一腳，轉頭對年輕女警說，“你帶上顧月的一份到審訊室裡，和她一起吃，不用問案情，隨便聊聊別的事。”

　　“好的，宋隊。”女警無視小劉的存在，把他正在吃的一袋煎餃全部帶走，還有燒賣和小米粥。

　　小劉無奈地放下竹筷。

　　“叫你亂說話。”宋明秋笑罵道，目光盯向屏幕。

　　顧月同樣還是提著大袋的菜回到家，但當她走到客廳的時候明顯一愣，接著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手上的袋子不知不覺地掉落在地上……

　　“這麽重要的變化你說不重要?”宋明秋語氣裡帶著呵斥。

　　小劉也知道自己犯了錯，不敢說話。

　　錄像裡，顧月呆呆地盯著飯桌的方向，渾身顫抖著。

　　宋明秋叫了聲暫停，但順著顧月的目光看去，什麽都沒有，隻是一張桌子、四張椅子。

　　她是在害怕?

　　到底是在害怕什麽?

　　視頻繼續播放，顧月似乎尖叫一聲，逃回房間，甩上了門。

　　“你怎麽看?”宋明秋抽出根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我感覺她就像是見了鬼一樣……”

　　小劉見宋明秋神色不對，立馬改口道:“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物質決定意識是我們中學就學習的內容。我覺得這姑娘既然精神上有問題，大概是看見了什麽幻覺吧?”

　　宋明秋的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

　　小劉松了口氣。

　　顧月的房門一直都是緊閉著。

　　可惜聽不到聲音， 不然能判斷出很多事來。

　　大概九點半左右，顧月走了出來，神情慘白，巍巍顫顫地走到客廳，撿起裝菜的袋子，又走向廚房。

　　宋明秋感覺她一直在注意主臥的方向，可她的具體動作上又看不出這一點。

　　十二點，她終於做好了飯。

　　這一次，她還是盛了三碗米飯，極其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她不再像之前那樣搬出父母的屍體，不再歡聲笑語，不夾一片菜，隻是機械地開闔上下頜，嚼著米粒，如同一隻提線木偶。

　　這頓飯吃了接近一個小時，顧月收拾好碗筷，擦乾淨桌子，又坐在椅子上，沒有任何動作。

　　通過快進，宋明秋看到她在燈光下坐了一宿。

　　接著在這一天，她中午沒有回來，晚上也沒有像往常七點左右回家，直到接近十點才回來，同樣提著一大袋菜。

　　她快速瞟了一眼飯桌，神色驚恐，肩膀止不住地抖顫，但還是走進廚房。

　　從這天開始，她早上連飯都不吃，就急急離開了家，中午也不再回家，不過晚上回家的時間又變得準時起來。

　　也從這天起，除了主臥，所有的房間都燈光長明，一直到天亮。

　　一直到昨天晚上，宜城墜落了一顆流星，引發了小規模的地震，而顧月正在吃飯，對於地震反應木然，收拾完碗筷就回到房間。

　　直到警察進來，發現了屍體……

　　宋明秋看向審訊室的監控，正好顧月也抬起頭，看向了攝像頭，仿佛透過鏡片看到了另一端的他。

　　她，似乎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