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肥城到泰安州直線距離四十公裡,很近。但是如果走直線小玉翻過一座大山,大部隊根本走不了。
朱由檢就納悶了,既然肥城這麽近,駐守泰安州的闖軍為什麽沒有直接攻佔肥城算了。難道是害怕鄭位的幾千兵?這道理說不通,闖軍攻城掠地十幾年,哪裡會怕區區幾千鄉勇的道理。
為了一探究竟,朱由檢決定親自去泰安州偵查一下。朱由檢要親自去偵查敵情,王承恩第一個就跳出來反對,理由很簡單,太危險了。好不容易才剛剛脫險,萬一有個閃失,後果不堪設想。
王承恩阻攔不住,最後妥協了,但是附加條件是必須帶上他和另外五十個最能打的士兵。朱由檢一聽樂了:“我這是去偵查敵情,又不是去逛夜市。帶五十個保鏢,你是生怕敵人不知道我是誰吧?”
兩個人爭論了半天,最後朱由檢拍板,帶王承恩,吳甘來和兩個少年侍衛一起去,其他人留在肥城。就這樣,五個人第二天天沒亮就愉快的出發了。
沿途走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朱由檢才帶著人看到了泰安府城牆。古代旅行真是受罪,全靠一雙腳底板,之前為了逃命不覺得,後來坐車更不覺得,輪到這一次,朱由檢結結實實的體會了一把什麽叫用腳丈量土地的感覺。
“旅長,你有沒有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少年侍衛之一的紀彪看著遠處的城門說。
“什麽地方不對勁?”朱由檢也感覺到不對,可是沒有想太多。
“出城的人裡面沒有男人。”紀彪一說,朱由檢就樂了,心想感情你小子眼睛隻盯著女人看呢。
“不是,我的意思是,入城的人裡面有男的,但是出城的人裡一個男的都沒有。”紀彪重新解釋了一下。
朱由檢仔細觀察了一下,還真是如他所說,這臨近關城門的時間了,按說不管進城還是出城的人,應該都很多才是。但是這麽多的人裡面,出城的人居然真的是一個男人都沒有。這情況不對!
“去,找個出城的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朱由檢推了推紀彪。
紀彪紅著臉說:“我還沒跟女人單獨說過話呢。”
“沒出息,那你以後找媳婦怎麽辦?你這樣注定要當單身狗的。”朱由檢笑罵道。
“找媳婦又不用說話,把媳婦接回來,燈一吹就行了。對了旅長,單身狗是什麽狗?”
“如果你去找個出城的女人問話,我就告訴你什麽叫單身狗。”
“好嘞!”紀彪的話剛飄進朱由檢的耳朵,人已經閃出五米開外了。
朱由檢看到紀彪紅著臉,跟好幾個出城的女的一通嘀咕,然後又就趕緊慌慌張張的跑了回來。
“旅長,咱們趕緊回去,剛剛那些人說了,城裡到處都在抓人,抓男人。”
“為什麽啊?闖軍奇了怪了,不抓年輕女人抓男人幹嘛。”王承恩也是好奇,只聽說土匪大白天搶女人的,哪有說大白天搶男人的,難道現在的男人這麽吃香了?
“不是的。剛剛那幾個大姐說,城裡當兵的要抓人去萊蕪挖礦,最近幾天天天到處抓男人,只要逮住了就往萊蕪送。”
朱由檢一聽算是明白了,這闖軍是躲在這韜光養晦來了,這是打算在這裡東山再起啊。這群闖軍眼光夠好的,幾乎跟自己的想法一樣,都看中了魯中這塊寶地來了。原本朱由檢也想利用上萊蕪的礦山的。
萊蕪不光有鐵礦,還有煤礦,不遠的招遠還是國內最大的金礦。
這簡直就是量身定做的一處發家致富之地,如果要穿越,躲在這慢慢煉鐵煉鋼,是個不錯的選擇。關鍵是離出海口還不遠,又緊鄰華北平原糧食主產區。錢,煤,鐵,鹽,糧,人,全都佔齊了了。 可是魯中再好,朱由檢隻敢想想,以他現在的處境,窩在這搞大煉鋼鐵,只會給後金添磚加瓦。就戰略全局來看,這裡唯一有優勢的就是人口,而且還只是幾個月的優勢,這種優勢如果不利用,幾個月之後只會變成劣勢。
如果不把魯中的兵源征走,幾個月後就會變成後金的順民,到了明年,就會成為南下攻擊江南的敵人。消耗敵人潛在的有生力量,也是一種打擊方式。當然,這種消耗不是殺掉,而是變敵為友。
“這樣說,這泰安州其實就是一座空城了?”朱由檢說。
“是的,那幾位大姐說大量的賊人都不在城裡,城裡主要是一些抓人的小股兵。”
“走,咱們連夜去萊蕪,盡量把情況摸清楚再說。傅東行,你現在就回去送信,告訴程先貞,讓他趕緊帶人先把泰安州拿下,趁現在空虛。”朱由檢決定派另外一個少年回去送信。
“不行,太危險了,既然闖賊的主力在萊蕪,咱們就這樣冒冒失失的去,等於羊入虎口。”王承恩一把攔住朱由檢,死活不讓他去萊蕪。
“王承恩,你要是膽小害怕了就直說,別找理由啊。”朱由檢激了王承恩一下,繼續說:“不就是去一趟萊蕪嗎?大不了我們晚上走路,白天躲起來不就是了。”
王承恩拗不過,只要同意。他還從來沒見過這麽膽大的皇上,純粹就是哪兒危險就朝哪兒鑽。話說當初跑出皇宮的時候,這個皇上就是躲在劉宗敏的身邊才順利躲過一劫的。現在回想起來,如果不是靠著劉宗敏,還真不一定就能在京城混那麽長時間。
話說膽大的朱由檢帶著幾個人靠著夜色的掩護花了兩個夜晚的時間來到了萊蕪礦區。按照朱由檢的交代,幾個人在附近農家偷了幾身普通百姓的衣服,又各自背一個背簍,拿上一把小鋤頭,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悄悄的觀察礦山上的情況。
朱由檢抬眼一看立刻發杵,這裡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的像螞蟻一樣。之字形上山的路上,分成左右兩排,左邊是上山的,右邊是下山的。全都站滿了人,所有人正在一點點的背運著礦石,一刻不停。從每一個礦洞到山下,都是如此。
目光再從山下的礦場朝外看,又是一條人流的長龍,一直向北延伸,北邊就是萊蕪,也是煤礦礦區。萊蕪的天然優勢就是煤礦礦藏和鐵礦礦藏很近,幾乎不用考慮長途運輸就能湊在一起煉鐵。
佔領這個鐵礦的闖軍領頭的,完全是在用人堆,看這樣子,就是變態性的在開采。守衛這裡的闖軍已經分成了兩隊,一隊拿著兵器監視整個礦區的情況,一隊則手拿皮鞭,不停的抽打運送礦石的礦工。
更加瘋狂的是,這裡連一個女人都沒有,別說年輕女人,連個老太婆都找不到。這就是一處男人的地獄!朱由檢實在想不通,這家夥要這麽礦石做什麽?
“紀彪,這就是單身狗。”朱由檢對著紀彪努努嘴,朝礦工們撇了撇。
“原來單身狗的意思是說一個沒有任何女人的男人啊。”紀彪看著朱由檢笑了笑。
“你小子,挺聰明。就衝你這句話,將來肯定能找一堆媳婦。”
朱由檢的話剛說完,幾個人身後就頂上來十幾隻長槍。他們被人發現了!然後就被帶到了山腳下的一處工棚裡
“你們是幹什麽的?”一個四十多歲,長相有點凶煞的大漢用陰森森的聲音問。
“俺們是上采藥的,你為什麽抓俺們?”朱由檢一開口就學著山東口音說。
“胡扯,這附近的男人都被抓到礦上了,怎麽可能突然冒出來好幾個?”大漢睜著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朱由檢說。
朱由檢感覺這個人很奇怪,說話陰森森的不說,眼睛血紅的有點嚇人。像是鬼神附體一般!當然,其實他是無神論者。但是眼前的這個人確實很詭異,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讓人恐懼的感覺冒出。
“先押到礦上去,過幾天祭神。”
之後,朱由檢幾個人就被人押著,一頭鑽進了礦洞。
剛剛進洞,就看到一個赤裸著上半身的兩個大漢一邊一個站在洞子口, 每人手中拿著一根皮鞭,對著每一個進洞口的人就是一鞭子。無一幸免!
朱由檢結結實實的挨了一鞭子,疼得他嘶啞咧嘴。這是他兩輩子來挨的最疼的一頓打,可以說是刻骨銘心。王承恩還想著替朱由檢擋一下的,結果人還沒靠前,自己卻挨了好幾鞭子。
“這是給你們個教訓,讓你知道你爹媽後悔把你生下來!”洞口有一個尖嘴猴腮的人正背著手,像看死豬一樣看著每個人。沒錯,朱由檢確定這家夥的看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頭死豬。
礦洞不深,可以看得出來是剛剛才開的新洞子,裡面很擁擠,一個洞口進去有多個開采面。各個開采面上面,有一群人正在不停的用鐵釺和錘子開采礦上。礦洞中沒有任何支撐梁,只有兩邊裸露的石頭。
搬運礦石的人每個人有一支用藤條編織的背簍,朱由檢背上一背簍的礦石,感覺起碼有一百多斤重。這樣繁重的勞力,朱由檢兩輩子都沒做過。
順著山路向下,朱由檢看到無數個眼神幾乎沒有生機的男人;一個個蓬頭垢面,身上的衣服幾乎都成布條狀;朱由檢甚至看到很多十來歲的孩子和六七十歲的老頭都在其中。
“旅長你看?”紀彪朝朱由檢努努嘴,示意他看山腳下一處山溝溝。
朱由檢定眼一看,都發毛都一根根豎了起來。那是一片淌滿死屍的山溝,已經不知道堆滿了多少私人了,兩邊山梁上還有人在不斷的朝下扔。
這已經不能稱之為地獄了,這簡直就是修羅場!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