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東林內部的變化,朱由檢心裡差不多就有底了。
如果東林全都是錢謙益這樣的老一輩思想,恐怕朱由檢真有可能掉在南京這個漩渦之中翻不了身。
其實每一個團體內部都會出現左右兩派的問題,這在後世簡直就是標準答案。
“黨內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要想瓦解對手,團結左打擊右,這是必要的政治手段。
分化東林該如此,分化學子們也應該如此。
六科每一科都取前一百名,那麽實際等於朱由檢分裂出了三分之一的右和三分之二的左。
為什麽左會有這麽多人?以為明法和策問也是朱由檢所需要的。在策論審卷的時候,朱由檢特意偏向了其他文體的考生,除非有八股寫策論寫的特別出彩的,朱由檢才另眼相看。實際上,八股作為一種文體本身是很好的,可惜的是很多大明的學子隻關注於八股本身,而忽視了所要闡述的內容。
策論本身就讓過於專注八股的考生難以發揮,故,哪怕是用八股寫的策論,這個學生只要寫的好,也一定是人才。
而且只要是年輕人才,朱由檢不用太擔心他是左是右,因為他是一艘容易掉頭的船。只有過於醉心經文和八股進士的人,才最終面臨著路窄的問題,這些人大部分最後只能向右走。
朱由檢相信這一次大試之後,將會有一些學子把學習的方向從以前的純粹的經義轉向到其他領域,因為取士的名額多了,路也多了,大家何必擠獨木橋呢?
如果前方只有一條路,大家沒得選,只能擠;如果前方突然又多了幾條路,總會有人嘗試著去走另外的路的。
朱由檢的思路就是把科考的路分離出來,從經義的本身下刀,分割成幾份,給讀書人更多的路。之前的吏員選拔是一種,馬上準備招收的教師也是一種,對取士本身的拓展就更加是一種了。多重手段下去,會不會把讀書人分流成功呢?
劉宗周覺得自己這一次很成功,成功的帶領這複社完成了一次壯舉,逼著皇帝做了改變。
更為重要的是,這一次他的學生成為了引領者,也都順利的入了仕。在這個過程中雖然他始終都沒有出面,但是不管是張采還是錢謙益,卻都明確地表示了將會向他靠攏。老朋友王鐸,也由衷的讚美了他。
“學生恭賀老師桃李滿天下!”黃宗羲看著紅光滿面的劉宗周,知道這個老師的心情是很好的,想借此機會說幾句好話來緩和一下師生關系。
“哼!你還有臉來見我?那麽好的機會白白錯過,你可真是我的好學生啊?”黃宗羲卻不知,他在劉宗周心中的地位更低了。
在劉宗周看來,跟朱由檢抬杠的機會那麽好,只要堅持和錢謙益站一個陣營,朱由檢就有可能放棄對科舉的漸進式改革,可是他這個學生居然唱了反調。
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劉宗周打算把黃宗羲掃地出門,斷絕師生關系。
黃宗羲從那個小院子裡心灰意冷的走了,他只能漫無目的的亂逛,南京城很大,可是他感覺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一樣。
“你們三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二,趕緊給我上酒。”黃宗羲又來到了那個小酒館,指著面前的一個人喊著。
能把一個人看成兩個的,那是喝醉了;把一個人看成三個的,恐怕是要醉昏過去了。小二看著桌子上的幾個酒壇子,轉身就走了,對於醉成這種程度的客人,有沒有酒已經無所謂了,反正他馬上就要睡過去的。
“噗通!”
果然,店小二剛離開沒幾步,
黃宗羲就直接滾到了桌子底下,甚至連抱桌子腿兒都不會,只能仰面躺在地上吐著汙穢。“掌櫃的,您看這?”店小二問難的瞅了一眼掌櫃。
“給錢了沒?”
“已經給過了。”
“那就直接丟到...”
掌櫃的話還沒說完,一個長得特別好看的妙齡女子走進了店裡。她看了一眼地上的黃宗羲,然後又瞪了掌櫃的一眼,酒肆掌櫃硬生生的把沒說完的話咽了下去。
蹲下,拽著黃宗羲的左胳膊,方怡很輕松的就把他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店小二趕緊閃到一邊給二人讓路,女人如此輕松就把一個大男人架走,這樣的女人一般人惹不起。
太子宮裡,方怡輕輕的放下黃宗羲,還特意找了一條溫熱的毛巾替他擦了擦臉。
“方...”
“叫姨!”太子就站在屋裡,剛想開口就被方怡打斷了,太子的話也被噎了回去。
這妞已經無人能治了!
“他怎麽喝成這樣了?”太子不敢得罪方怡,這女人身後有楊靜呢,可是又不想喊她“姨”。
“被他老師掃地出門了,只能躲酒肆裡喝酒。”方怡替黃宗羲蓋好被子,淡淡的看了睡著的男人一眼。
“劉閣老把他趕出來了嗎?”太子很失望,他親近黃宗羲就是因為劉宗周,原本還以為能借助黃宗羲當一個劉宗周的學生呢。
方怡沒有說話,就等於是承認這件事是真的了。剛剛態度還很好的太子一下子變了臉色說:“太子府不能留外人的,他在這裡不方便。”
十七歲的太子,早有了自己的思想,並非什麽事情都會順著朱由檢的意思去做。
太子信奉儒家,崇拜東林,奈何朱由檢不給他找大儒當老師。現今的大儒,也只有劉宗周在江南的名氣最大,至少太子覺得那個黃道周的學問沒有劉宗周大,因為複興報比日報在民間的銷量高。
沒等方怡回答,太子直接就走了。對於一個沒有可用價值的人來說,太子覺得自己留在這是浪費時間。對於黃宗羲,太子直接攆人了。
方怡見太子就這樣離開了,心裡一酸,便又架起了黃宗羲。
“你要帶我去哪?”黃宗羲沒有睜開眼睛, 但是顯然他的意識還是很清醒。
“帶你去找那個家夥。”方怡從來不稱呼朱由檢為皇上,一般都稱呼:那家夥。
“我已經是無用之人,你難道不應該直接丟下我嘛?”黃宗羲覺得完全沒有必要,他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沒有價值了。
“我不信。”方怡倔強的架著黃宗羲朝外走,直到上了馬車,一路飛馳到將軍山。
“你怎麽把他帶來了?”朱由檢很奇怪,方怡怎麽把黃宗羲帶到這來了。
方怡氣呼呼的坐在朱由檢辦公室的一把椅子上,然後瞪著眼睛看朱由檢:“你真是一直在利用他?”
“誰說的,我幹嘛要利用他啊?”朱由檢奇怪了,方怡怎麽突然說出這麽模棱兩可的話。
“他被劉宗周掃地出門了,連太子也不待見他了。你們朱家用人,就是這樣用完就丟的?”
“純粹是胡說八道嘛!他可是個人才,我幹嘛會丟啊。”朱由檢一愣,原來是黃宗羲被劉宗周攆出來了。
“他真的是人才?”方怡臉上一喜,朱由檢明顯不像是在說假話。
“肯定是啊,要不然怎麽會把你迷的死死的。”
“你就是個臭流氓。”方怡臉一紅。小心思被朱由檢看穿,害羞了。
朱由檢眉頭一皺,到不是因為方怡的話,而是太子為何要這樣對待黃宗羲呢?要知道黃宗羲可是朱由檢費心挑選出來的。
看來太子的心思並非跟他這個便宜爹想的一樣,朱由檢感到了壓力。
既然對手的內部分有左右派,自己人的內部當然也有左右派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