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光團，是一個個閉著眼睛的幽魂，它們滿臉懵懂的表情，雙臂抱在胸前，被無形的力量推動著。

　　落無塵清楚，估計過不了多久時間，它們在瘴氣的影響下，會逐漸被喚醒記憶中的負面情緒。

　　兩個骷髏對這一幕已經習以為常，只是那個女骷髏在落無塵的識海中幽歎了一聲。

　　被命樹帶到這裡的幽魂，到底只是冰山一角，實際上每天都不知會死多少。他倆曾經也憤怒過，卻無力改變一切，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更多的凡人遭受屠虐。

　　然而，仇恨“仙人”，憐憫同族，已然沒有意義。

　　他們再也不能成為人了。

　　“我可以為你們報仇，殺掉那些曾殺你們的人。”落無塵摸著木劍，突然說道。

　　他不認為口口聲聲將“同族”掛在嘴邊的兩個骷髏，會是什麽忘記往事、一心修行之輩，單從他倆日複一日的捕獵喂養命樹就可以看出來。

　　骷髏有人的思想，就不會忘記仇恨，但有點智商的都不會去做以卵擊石的事。臥薪嘗膽，伺機尋仇，是最明智的方法。

　　那些駐守第三重天的修道者，與許多年前趕往中州大陸搜尋種子的肯定是一批人，或者說是整個修道者群體，落無塵還欠著李明傑的約定，再多許一個也沒什麽。

　　沉寂片刻，男骷髏猛地盯上了落無塵，森冷的眼窩看的他心裡都發毛。

　　“你以為你是誰，你拿什麽報仇?”他看了落無塵一陣，卻突然吐出一番尖酸刻薄的話來。

　　落無塵微垂眼瞼，輕笑道:“既然你怕再死一回，何必不賭一次，反正對你們倆沒什麽影響。”

　　男骷髏身軀一震，骨爪上閃爍鋒芒。

　　女骷髏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搖了搖頭。

　　落無塵仿佛沒看到骷髏的憤怒，只是背著手，輕飄飄地說:“就像你說的，我們都是一路人，被修道者逼得如此下場，又何必讓他們好活呢?”

　　“相信你有特別痛恨的幾個人，但他們都具有靈根，沒有特殊情況的話，修行速度一日千裡，你一個骷髏再努力也趕不上。你這輩子，都沒有報仇的可能了。”

　　男骷髏再也忍受不住，竭斯底裡地嘶吼一聲。他骨手高高揮起，帶出一片陰冷的勁風，狠狠地向落無塵刺去。

　　落無塵嘴角噙著微笑，淡淡地看著危機臨面，眼睛都不眨一下。

　　骨手到了跟前，卻錯開了位置，擦過他的臉頰，刺在了地面上。

　　這土層何其堅硬，受這含憤一擊，仍是蹦碎出一個小坑。

　　眼前見，落無塵笑容更甚，他不吭不響地抖了抖背在身後的手，將兩張符籙收進了袖子裡。

　　“到底是死的早，一點自控能力都沒有。”

　　他如今心裡有了準數，已經開始規劃另一條路了。

　　“你是想去第三重天吧?”女骷髏開口道。

　　落無塵瞥了她一眼，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

　　命樹如果真的帶有傳送功能，那這兩個骷髏肯定懂得操作，要想平安傳送過去，就得讓他倆真心幫助自己，不然小絆子也會要人命的。

　　落無塵不怕死，但也不想成為命樹上掛著的一位。

　　“你雖比半年前強多了，但依然很弱小。我不知道沒靈根的你，如何去對抗其他修道者。再說，如果你去了第三重天，不幫我復仇怎麽辦?”男骷髏在一旁說話，聲音驟冷。

　　“你是真傻假傻?”落無塵摸了摸鼻梁，無語道。

　　無視骷髏眼窩中的寒芒，落無塵問道:“你當初冒著死亡的危險，選擇踏上修行路，不就是為了將踩自己的人反踩在腳下嗎?再說，你明明知道自己無靈根為什麽還要修行呢?”

　　“大男人做事要勇敢果斷，既然選擇了一條路，就不能老把別人強，別人資源好、靈根好、背景好掛在嘴邊，你要做的就是怎麽拚命超越他們，或者是乾掉他們。不然，你就繼續去做你的下等賤民，不要把自己的妻兒父母都牽扯進來。”

　　落無塵一番話像是瓢潑大雨，毫不停歇，一股腦地灌在骷髏頭上。他從憤怒、愕然，再到最後的頹喪、失落，已然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

　　從幼年時的黑暗，到初觸修行的欣喜，從被通緝的逃亡，到最終全家被處決，他一直在恐懼中渡過，對修道者充滿了敬畏，認為他們是不可戰勝的。

　　“其實啊，我對自己也沒有多少信心，但我還是覺得拚一下為好，畢竟人生已經這樣悲慘了，何必不添些樂趣與刺激進去。如果死了，那便死了吧……”落無塵說著話，眼神中滿是落寂之情，實際上這一句才是他的肺腑之言。

　　不搭理呆若木雞的骷髏，落無塵繼續講道:“至於你說的我不幫你報仇的情況，實在是多慮了。”

　　他舉起木劍，斜斜地對著穹頂，渾身洋溢著森冷的殺意。

　　“等我到了第三重天，沒有靈根的我就會像是曾經的你一樣。你說，他們要殺我， 我是不是也要殺了他們。要是我實力不濟，死得早了，你們就當做沒遇到我，一切生活照舊。但反過來，我殺的每一個修道者，都是在為你復仇。”

　　落無塵說完，微微一笑。

　　他很喜歡人世間的生活，喜歡善良人的笑臉，劍走偏鋒，也是沒辦法的事。

　　“也許殺了一部分人，才會化渾濁為清明。希望陽光能照亮每個角落，願溫暖常伴人間。”

　　落無塵喃喃自語，臉上帶著希翼的神色。

　　這是一條崎嶇難行的路，披荊斬棘走下去，不死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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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無塵腳步急促，沿著死山陡峭的路狂奔，不一會就到了底。

　　他穿過一百多裡路，在一處土坡吹響了口哨，才盤坐下來休息。

　　骷髏已經答應送落無塵前往第三重天，所以他要趁著出發前，再多采摘一些萬域山脈的“特產”。

　　去第三重天，他是經過深思細慮的。

　　首要的，是靈氣問題。在修道界，靈氣總體充裕，所以在第三重天修行不成問題。

　　以前落無塵不知道“禁修”鐵律所在，因此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修道者聚集地，也幸虧是待的時間短，才沒被發現。

　　但現在知道了，就不能再乾刀刃上走路的事了。第三重天只有執法隊在，修道者數量相比第二重天，少了太多太多。

　　同樣的，被發現的幾率也小了很多，壓力可卸去大半。

　　大環境，可能機遇遍地都是，但也得有命消受才行。小環境，緩緩發展，一樣能成事。

　　城裡水太深，我想回農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