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一道蒼老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
“怎麽不吃了飯再過來。”
木恆睜開眼,對著黑暗中的書架輕聲說道:“想先見您。”
“木恆歷練十日,已經誅殺了五頭樹精,完成了任務。”他說著話,從胸口掏出五個用網兜起來的金色圓球,放在地上。
“掌燈吧。”蒼老的聲音說道。
昏黃細小的火光點了起來,驅散了黑暗,照亮了房間。
如果仔細看,可以發現火苗中呈現出一抹淺淡的青色,而且燃燒起來能聞到一股花蜜似的香甜氣味,有著安神醒腦的作用。
火的奇異自然與燈油有關,這種燈油極為稀少,在外界哪怕一點點都要價值千金,因為它是用花妖的血提煉出來的。
木恆將油燈和圓球放在桌子上,在一旁站立,看著坐在對面的白發老人,笑著說道:“我在獵殺第三頭樹精時,被另一頭樹精偷襲,幸好在危機關頭突破,不然就見不到您了。”
老人站起身,嶙峋的影子在牆壁上晃了幾晃,已經到了木恆身後,他伸出枯瘦的胳膊,將手貼在其背上。
“也算因禍得福,內力凌亂了一些,休養幾日就可調息過來了。”老人說著話走到窗前,輕撫白須說道。
木恆看著那道老天拔地的身影,目中黯然,猶豫再三說道:“那些柳妖,它們又來了。”
老人頭也不回,沉默半晌才道:“恩。”
“那為什麽還不向官府求助,以咱們的力量,是抵擋不住的。”木恆的情緒有些激動,提高了嗓音。
老人扭過身,一雙明亮的眼睛盯在木恆臉上,笑道:“怎麽,你覺得我老了。”
木恆隻是看著他,目光炯炯,沉默不語。
“木恆,你長大了。”
老人說著話,走到書架前,抽出厚厚的一本書,翻開幾頁,神情專注地看。
“咱們捉妖獵人存在不過短短千年,卻遍布整個中州大陸,備受人們尊崇。木恆,你知道為什麽嗎。”
“那是因為咱們不涉世俗,不貪權貴。”木恆不假思索地答道。
這個問題,他已經在同樣的地點被同樣的人問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自然對答如流。
“呵呵,你看這五顆樹精之心,它們之前,也曾是活蹦亂跳的生命。還有這燈油,這個村落裡的一切,都滿是妖族的痕跡。”老人自顧自地講道,語氣平靜。
木恆心中詫異,垂下頭安靜地聆聽。
老人咳嗽一聲,又說道:“千年來,咱們不知道殺了多少妖族,就在腳下的土地裡,也不知道淌了多少妖族的血。妖族,對捉妖獵人恨之入骨,因為我們不僅阻攔它們禍害人間,還在不斷地消弱它們的數量。”
老人接過木恆遞過來的一杯茶,淺飲一口,繼續說道:“久而久之,已經隻是我們捉妖獵人和它們之間的血海深仇了。而我們又不能退縮或者逃避,因為和異族戰鬥、守衛人間安寧,是我們始終傳承的使命。”
木恆聞之握緊了拳頭,悶聲說道:“您的意思……官府不會管我們的。”
老人並未答話,顯然已經默認了。
他拍了拍木恆的肩膀說道:“不同於其他的捉妖獵人,咱們手裡還有妖石存在,等於抓住了遠古密林中這些妖族的命脈。所以,它們才會越來越瘋狂。”
木恆臉上滿是不解,沉聲道:“唇亡齒寒,如果咱們被滅了,那他們哪裡抵得過強大的妖族。難道朝廷,
就不考慮這些問題嗎?” 老人嘴角擠出一絲自嘲的笑:“即便妖族滅了咱們,還能有余力去禍害他們嗎?”
木恆啞口無言,落寂地垂下了頭。
他很清楚,在這片大陸上,每個朝國都有許多捉妖獵人。死上一些,並不是很重要。
“你明天去找張鐵,讓他給你鑄一把劍。”老人的目光放在木恆腰間,那把黑色匕首上。
“知道了,您早些休息。”木恆的心情有些低落,悶聲說道。他大步下了樓,沿著碎石路遠去。
許久,讓人窒息的安靜。
竹屋裡,突然響起一道嫵媚的聲音,尖細陰柔。
“咯咯,我看他也不是你生的,幹嘛這麽疼愛。這個人族少年的精血真是旺盛,如果給我吃了,一定會實力大增的。”
老人隻是望著窗外那一輪皎潔的圓月,許久才緩緩閉上眼睛,冷聲說道:“如果你們敢動他,即便殺了我也別想得到妖石。”
嫵媚的聲音笑道:“老頭脾氣挺大,呵呵,你們還能堅持幾日呢?”
老人沉默半晌,才緩緩說道:“你們得了妖石,就不怕嗎。”
嫵媚的聲音遲疑片刻,才又幽幽說道:“你以為,他們還顧得上你們這些凡人嗎?”
老人終於不再說話,盤腿坐在窗前,那道嫵媚的聲音也沒再響起,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
“唉。”
一道蒼老的歎息聲。
…………………………
破曉時分,晨露初凝。
木恆早早起床,接了一桶山泉洗臉,就到屋後的空地上打起拳來。
作為山裡長大的孩子,從小就有著良好的作息習慣,而晨練木恆已經保持了十余年,風雨無阻。
這是一套適合格鬥的拳法,共十六式,每打一遍,就可以最大限度的調動全身內力,久而久之,有著收放自如的效果。
木恆赤裸著上半身,滿頭黑發隨意地用一根布繩束了起來,雙眸明亮,精神亢奮。一拳擊出,迅如閃電,猛烈的勁風夾帶著汗水穿透空氣,發出“呼呼”的聲音。
他的骨骼肌肉線條流暢, 精壯有力,透著健康的古銅色,每一次拉扯回旋,都能完美地以腰力運送臂力,最終施加在拳頭上,施放出最凶猛的爆發力。
拳拳破空,血脈賁張,如同一把鋒利沉重的鐵劍,劈開面前的一切阻礙。
“呼……”
一個時辰的練拳時間已過,天色大亮,木恆收拳站立,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拎著木桶,到山泉岸邊,幾桶冰涼的泉水澆下,洗去渾身汗臭。
他回房間走的幾十步路上,身上升騰起白色的水蒸氣,嫋嫋飄蕩,散於足跡。
這是體內血肉旺盛至極的情景,如同一團陽剛之火焚於體內,鬼邪不可近身。
村落裡的人大都勤奮,隨著雞鳴聲就已起床,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做好了早飯,忙完了農活。
沿著碎石路走個幾百步,到了一片竹棚區域。兩口大鍋冒著熱氣騰騰的香氣,裡面煮著稠密的米粥;桌子上放了一排籮筐,裡面是剛蒸出來的饅頭和大餅;還有一個瓷盆,裡面是一塊塊的醃鹹菜。
給煮飯的幾位大媽打聲招呼,木恆接過一碗粥,取了兩張餅,在旁邊空桌上坐下來。
吃到一半,就聽到粗獷的嗓音響起。
“大夥趕緊吃飯,待會好好搜尋幾遍,莫不可留下死角。”
“是。”
一群整齊的聲音應道,然後就湊了過來吃早飯。
臉上帶著傷疤的虯髯漢子在木恆對面坐下,咕嚕嚕地喝下大半碗粥,才狠狠地咬下一口餅,痛快地嚼著。
木恆大感好奇,低聲問道:“陳哥,昨個可有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