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盡頭,是一望無垠的荒野,經風反覆洗刷,連帶著大地外衣也披上了濃濃蕭瑟。
幾隻晚行大雁還在匆忙趕路,悲愴的哀鳴聲傳蕩很遠。
此時,秋雨終於歇了。
“噠、噠、噠。”
一道灰色身影,在黑色堅硬的土地上快速奔跑。其身後林子裡,大片金黃色的野草和矮樹不斷倒伏,顯然有體格龐大的東西經過。
“咚、咚。”
沉重的腳步聲逐漸接近。
前方是一塊孤獨的黑石,它突兀地存在那裡,並不高大,卻堅硬結實、棱角分明,從林中拔出一道光禿禿的尖。
灰色身影猛然加速,化為一道流光,筆直地向黑石衝去。
其身後,一個龐然大物失去了密林的遮掩,現出了真面目。
它宛如一棵無冠的高大古樹,渾身都是類似於盔甲的一塊塊的樹皮,上面布滿了褐色條紋。樹皮與樹乾的縫隙裡,生長著密密麻麻的青苔、蘑菇。
如果離近了,能清晰地看見樹身上爬來爬去的螞蟻,它們在辛勤勞作,探尋食物。
而它本來應該是樹根的地方,竟然生長著兩條粗壯的腿,連帶著泥土,就像剛從地下拔出來的蘿卜。
它是一隻樹精,顧名思義,它是一棵樹,成精了的樹。
還好,它雖然巨大而凶猛,並且擁有強勁的力量,但也存在智商上的短板。
樹精只需再多走十步,就可以追上那個灰影,然後將其誅殺。它興奮地發出無聲的嘶吼,驅動身體邁大了步子。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它高高地抬起腿,要將那道灰影踩死在腳下。
然而,灰影消失了。
非常的突然,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此時,它與黑石隻有一步的距離。
……
“砰。”
驚雷般的聲音,震耳欲聾。
黑石底基牢固,仍是劇烈地顫動了幾下,可想而知,那是多大的撞擊力量。
樹精滾倒在一旁,枝杈散落遍地,枯葉漫天飛舞,積落了厚厚一層,仿佛剛經歷了暴雨的洗禮。它無聲無息地躺伏在地上,已經真正變成了樹,隻是樹乾中仍在流淌的液體在證明它的奇異。
因為,那是它綠色的精血。
片刻後,灰色身影在黑石頂上出現,無比渺小,依稀能看出是個人的模樣。
一個健壯修長的身形,腰脊筆直,黑亮長發整齊地束於耳後,面容英俊還很乾淨,眼睛明亮有神,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衣服是最普通的灰色粗布,看起來穿了不少年頭,有經過清洗留下的泛白印痕。
這人,正是木恆。
他頭髮上沾著幾根枯草,此時正低頭看著地上那個兩人都環抱不過來的龐然大物,目光閃爍。
“這是最後一隻了。”
木恆說著話,自黑石上躍下,從腰間拔出一把烏黑的匕首,走到粗大的半截樹身前。
用力刺下,鋒利的匕刃切開厚厚的樹皮,再反覆鑿一個點,一層層地沿著紋路破開,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挖出了一個腦袋大、手臂深的洞。
他停下了手,用袖子拭去臉上的汗珠,露出欣喜的笑容。
洞的最深處,赫然有著一塊金黃色的圓球,上面滿是褐色條紋,隻有拳頭那麽大,最不可思議的是,它居然還在跳動。
一下一下地跳動,雖然微弱,卻無比有力。
木恆從胸口掏出一張不知什麽材質製作的網,
小心翼翼地將圓球罩住,而後用匕首從底座狠狠一削。 “轟隆。”
圓球落入網中,樹精龐大的殘軀劇烈地顫動了幾下,驚得木恆迅即起身,腳下連點,呼吸間已經退到了百米開外。
頃刻間,樹精瘋狂地在地上滾動,它雖是垂死掙扎,依舊展現了恐怖的力量。
木恆定定地看了一會,將圓球放入懷中,搖頭自語道:“不愧是樹精,沒了心還這般凶猛。”
話音未落,他已經往另一個方向奔去,速度極快,轉眼就不見了蹤跡。
天色漸晚,夕陽遲暮,一陣猛烈的寒風襲來,林間無數擎天巨樹劇烈地張牙舞爪,被逼落了葉片,只剩下古老陳舊的枝乾在搖曳擺動。
光禿禿的樹身依然高大巍峨,無數棵疊成一片,灰暗如潮、波濤如海。
此時,這片遠古密林顯得無比幽寂恐怖,透著莫名的神秘色彩。木恆卻早已習以為常,隻是埋頭忙著趕路。
他的身影在樹林和荒野中跳躍奔走,數不清行了多遠的路,終於抵近了一座低矮的山腳下。
說是矮山,隻是較之附近那些高聳入雲的山。
依舊是大片樹木包圍山石,密密麻麻地疊嶂,厚實而沉重,唯一不同的是在一側林間生長了許多竹子。
一片茂密的竹林,順著林中一條蜿蜒細長的小路走到頭,就到了矮山的半腰。
忽而,話語聲響起。
“木恆,回來啦。”
竹影錯錯,落葉紛飛。
兩個持著寬背刀的壯漢從林中鑽出來,笑著跟他打招呼。
木恆抬頭一瞧,眉頭微動,也笑道:“陳哥李哥,今個是您兩位老哥守門啊。”
“可不,昨個有一隻柳妖潛入進來,想盜取妖石,還好被族長及時發現,不然就讓它給得手了。”其中一個臉上有傷疤的虯髯漢子道。
他蹲下身子,往地上撒下一種灰色粉末,又說道:“不然也用不著我倆到這裡守門。”
另一個短發漢子笑罵道:“你都在這埋怨一天了,守門也是為了大夥的安全不是。”
木恆聞之一愣,覺得有些疑惑。他自然清楚,即便是在這異族遍地的遠古密林,柳妖也是極為少見的。
它們有萬般變化,可以幻化為任何的植木、花草甚至是石頭,肉眼根本難以分辨真假。
那疤臉漢子往地上撒的灰色粉末,便是可以對付柳妖變化的手段,隻要它們沾上一丁點,身上就會發出熒光,難以隱藏蹤跡了。
看到兩個漢子忙碌地布置下各種陷阱,木恆心中一暖, 由衷地說道:“有兩位大哥在,大家睡覺才安心呢。”
“哈哈,木恆說話我愛聽。”兩人紛紛大笑,又說道:“快進去吧,天馬上就黑下來了,早點休息。”
“哎。”木恆應了一聲,邁步往裡走去。
從竹林鑽出來,映入眼簾的是大片的空曠,密密麻麻的竹樓竹屋整齊坐落,規劃有序。一條條並不筆直卻平坦的碎石路印在地上,延伸到深處去了。
街上行人稀少,皆是些身背利刃的壯漢,手裡拿著各式各樣的器具。
木恆知道,這些造型奇特的東西,雖對人無用,但對於妖,卻是非常可怕的武器。
天色已晚,透著灰蒙蒙的色彩,碎石路兩側掛著許多燈籠,散發著昏黃色的幽光,如同螢火點點。
嗅著熟悉的空氣,木恆欣然一笑,往裡走去。
“木恆,回來啦。”
“嘿,木恆。”
“晚上不要再出來哦,安心睡覺。”
“哈哈,人家木恆都快成大人了,你們還當小孩子看。”
“木恆,晚上好。”
一聲聲粗獷卻熟悉的問候,讓木恆心中一熱,他臉上掛著笑,挨個回應。
盞茶功夫,到了最高的一處竹樓前,木恆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噔、噔、噔。”
腳步聲響起,到了二樓停了下來。
眼前是一排高大齊頂的書架,佔去了大半的房間。側面開著一口窗,用木棍支著,柔和的晚風從外面吹進來,舒服愜意。
木恆盤腿坐下,安靜地運功調息,仿佛隱於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