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熊歪著頭想了想,又說道:“他的劍法很不錯,實力很強,可惜就是肉體太弱了,就像你一樣弱小。”
它打了個響鼻,噴出兩道濃鬱的白霧,蒸化了大片飛雪,頓時這林間變得朦朦朧朧起來。
“多年前,他躲避仇人追殺,誤闖進這萬域山脈,憑借一把雨劍殺了不少各族強者。但他與你不同,那些嗜血之輩自然不會容忍一個人族進入萬域山脈,更別提放任他一路殺過去。”
伴隨著雷鳴般的話語聲落下,那雙明亮的大眼中流出一絲回憶之色。
它的一雙深邃的眸子,似乎又看到了許多年的一些畫面,透出一抹感慨、一點失落。
落無塵聽了這段戒指之主的過往經歷,心裡亦是波動不已。
一個人單槍匹馬,在被追殺的情況下,還能誅殺不少異族強者,那是何等實力。
落無塵只是初窺山脈小小一角,就已見到了不少凶煞滔天的異族大能,誰知道在陰暗幽深的角落,會不會還藏著什麽恐怖的存在。
他稍有感慨,隨即回神過來,想起白熊剛才講過的話。
“他與你不同……”
落無塵陡然一驚,腦海裡電光閃亮,浮現出幾個念頭。
“我慌不擇路地進了這萬域山脈,卻沒有遭遇異族攻擊,果然有問題在裡面。”
落無塵神色微動,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手上的儲物戒,心裡若有所思。
他昂著頭,瞅見白熊正懶洋洋地半眯著眼,已經快睡過去了,小心翼翼地問道:“前輩,追殺他的,也是人族吧?”
白熊不知有沒有聽到,它眼睛突然眯成一條縫,高昂著腦袋,張開血盆大口……
而後,打出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落無塵發覺不對,臉色突變,他隻來得及伏下身子,緊緊貼著地面,隨即就感到一股鋪天蓋地的腥風卷起,夾帶摧枯拉朽之勢從頭頂犁過,聲勢震天,似乎要摧毀一切。
一刻時後,落無塵從厚厚的一層黑泥中鑽出來,蓬頭垢面的模樣映在白熊的眼裡。
它的眸子依舊眯著,一張合上的大嘴動了動,咧出一條清晰的弧線……
落無塵耳邊嗡嗡作響,他有些懵然地四處張望,發現頭頂蒼穹空了一片,數不清多少雪花和枯枝落葉被一股強勁的力量吹向了十余裡之外。
再看腳下,是一條呈三角形的真空地帶,不僅茂密高大的樹木都不見了,連泥土似乎都刮平了好幾層。
“嘶……”
落無塵臉上陰晴不定,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白熊的一個哈欠,竟然比十級大風還要猛烈。
落無塵的大腦一陣短路,同時為自己先前的幼稚想法感到可笑……
“你們人族的肉體就是太弱了,雖然修行之資是各族中最完美的,但隻修靈而不修體,何以成為真正的強者。就像之前的那人一樣,任憑劍法再超群,也架不住外實內虛的事實,被拖住招式、壓迫靈力,就只能任而宰割。”
白熊嗡聲而談,目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話語中透著耐人尋味。
雪再次落下,似乎永遠不會停歇。
遍地乾燥的黑土,漸漸被覆滿銀裝。
落無塵被這一番話震撼到,他呆呆站立,心中驚起萬丈波濤。
“無靈根,一直是影響我心境的最大問題,終日思索修行,卻總是差人一步,又怎能耐住不失望、不氣餒……我的目光終究還是太狹窄,怎地就單放在修練上,而不考慮別的路子。”
徒勞的堅持,只是在為自己的懶惰作掩飾。
落無塵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歐陽戰的身影,他手持戰刀,威風凜凜,與妖獸拚殺在一起。那種戰鬥方式,完全是不計傷勢,不顧後果,一切以一方死亡為結束的。
修體者,往往都是天資缺乏之輩,他們領悟各種功法比較慢,所以修行之路也更為坎坷。因而,就有一些選擇了修體,以自身肉體為“武器”,練到極致,同樣可成為一方強者。
只是,身體修煉,境界一樣不可擱下,等於要用比常人更多的時間修靈煉體。其中辛苦,不是三言兩語能講清楚的。
“修行之路,越往後越艱難,隻這短短一段時日,我就遇到各種凶險情況,以後要想保全性命,就得將實力盡快提升起來。”
“就像石頭,只要足夠硬,別人就捏不碎。”
落無塵目中幽幽,接連思索。
他的拳頭,緊緊握起,透著其複雜的念頭波動。
這白熊的話,對落無塵起到了提醒的作用。他入修道界時間不長,波折卻不少,各種危險層出不盡、伴隨周身,真正讓他體會到了修道路的崎嶇難行。
“以後有機會,要尋一本修體功法。”
落無塵皺著眉頭,打定主意。
他還清楚地記得, 在臥仙鎮時,路過集市曾見到有不少修道者在擺攤,賣的就有各種修行功法。
再抬起頭,落無塵已經斂去了所有情緒,臉上無波無動。
他看著似乎已經睡著的白熊,盯著它的大腦袋,恭敬地問道:“前輩,後來呢,是被這萬域山脈中的大能殺了嗎?”
白熊似若未聞,良久才稍微動了動身子,壓得背靠的幾棵古樹發出不堪重負的欲折聲。
它拾起眼皮,瞥著身前那個小小的人影,見其雖渾身狼藉,卻依舊身姿挺拔地站著,稍微有點滿意。
“他的神念太強,那些各族強者即便能攜手打敗他,也只能滅了他的肉體,卻對神念無可奈何。本來狂暴猿王是要生吃了他的,再由鬼族囚禁神念,畢竟他殺了這兩族不少高手。”
白熊說完,用一隻巨型大掌托著腦袋,繼續說道:“但不知那些追殺過來的人族許了什麽好處,將他從萬域山脈帶走了。”
落無塵猛地一驚,目光冷冽起來。
“前輩,那是多少年前?”
白熊歪著頭想了一會,有些惆悵,忽而抬頭望天。
它明亮的眸子看透層層飛雪,宛如沉迷於某種追憶之中,久久沉默後,它身上流出一絲傷感。
這種傷感的情緒,來得太快,太猛烈,又是那麽沉重,讓從九天之上落下來的飛絮雪花,在臨近地面的時候,變得緩慢起來。
白熊的聲音,摻合著冬雪寒意,一並順著耳朵,鑽進了落無塵的心裡。
“這樣的雪,已經下了一千兩百三十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