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光偏西的時候，夜晚很快就降臨了。

靈界的夜晚，於大多數妖神來說是屬於休息的時間段，但對這群剛剛從放逐之地攻進來的妖神們來說，這不過是狂歡的開始。

在整座城市的中心，一尊宏偉的雕像面前，一名少女正被從虛空中伸出的鎖鏈拷著，即使是出於站立的狀態，也已經明顯地昏了過去。

她身上滿是泥塵和已經幹了的血痂，黑糊糊地混作一團，就連俏臉上也不知被什麽東西劃傷，多了兩條血痕。

“看來今天晚上會很熱鬧。”

在這少女的身旁，也不見有人出現，傳出了自言自語般的聲音。奇怪的是，從聲音很難聽出這人的性別，只是帶著一股仿佛能滌蕩心靈的力量，讓再激動的人都能恢復平靜。

而就是這股聲音傳入少女的耳中時，她便仿佛被喚醒了一樣，先是身體微微顫抖了下，繼而緩緩睜開眼，無神地盯著地面。

忽而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她瞬間清醒了過來，一眼就看見了將自己束縛住的手腳鐐銬，眼神微沉。

“哦?醒了?”

“……”

少女皺了皺眉，嘗試著拽動了下鐐銬，不過在發現自己現在的狀態根本不足以扯斷鐵鏈後，便不再掙扎了。

她眼神微沉著看向前方，那邊傳來了一陣陣讓她感到惡心的氣息。

“呵。”明白了自己即將迎來的命運，她輕笑了一聲。“把我用作那群家夥的祭品嗎?”

“嗯。”那虛空中傳來的聲音輕輕答應了一聲，柔聲道。“畢竟你背叛了我們，總得拿出點東西，讓他們安下軍心。”

“別誤會了，我可從來沒有把你們當作自己人，自然也就不存在背叛。”

少女立刻毫不留情地反駁道，即使是身處如此不利的情況，她身上的傲氣也依舊不曾被削減半分。

“說是‘背叛’，應該是你們背叛了靈界才對吧?叛徒可有資格說別人是叛徒?呵，我可是聽人說過一句話叫做‘賊喊捉賊’，形容你們倒是十分貼切了。”

似乎是覺得自己無力反駁，虛空中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

世界便安靜了一瞬，在這種除了妖神以外沒有其他生物存在的世界，安靜總是來得很容易。只是遠方愈發靠近的那股令人作嘔的氣息，讓人無法放心下來。

見虛空中的聲音沒了動靜，她便也失去了繼續聊下去的興趣，輕笑著哼了一聲。

“妍瀨……”

空間中的聲音輕輕呼喚著少女的名字，妍瀨怔了一下，繼而從內心傳出的抗拒使她下意識地想要離那聲音遠一點。

鐵鏈被牽扯著發出一連串“嘩啦啦”的聲響。

沒有傳出一絲的靈力波動，虛空中便緩緩走出了一名窈窕女子，溫和的氣質讓人光是靠近都會覺得心靈都被洗滌過。

聖潔。

這是所有人在看到她後會想到的第一個詞。

但是那張總是布滿著憂鬱和憐憫的臉，成為了完美聖潔中的唯一瑕疵。

黑品妖神，白薇。

“可以跟我說說，你的契約主的事情嗎?”白薇輕聲說著，走到了妍瀨身旁。“那個詞語，也是從他那裡學到的吧?”

妍瀨聞言，充滿敵意的視線頓時鎖定了白薇，聲音都變得愈發冰冷起來:“你自己難道沒見過他麽?”

雖然身處放逐之地，妍瀨也十分清楚，當自己和張華分開之後，那些靈界的最高統治者，也就是所謂的黑品妖神，對張華做了些什麽事。

要不是張華自己保命的手段多，恐怕就活不到張泯出生的那一天了。

白薇凝視著躁動的遠方，許久，才緩緩道:“嗯，見過。”

“他是一個很不錯的人類。”

簡單的對張華進行的定義，白薇便不說話了，悠遠的神色似乎飄向了回憶中。

“再不錯的人類，對於你們來說還不都只是利益的對象而已。”妍瀨一陣見血道。“反正對你們這種不老不死的東西來說，只有利益才是永痕的。”

“是啊，只有利益才是永痕的。”白薇悠悠地輕歎了一聲，也不管妍瀨抗拒的神色，緩步走到她的身後。

雙手輕輕搭在了妍瀨的肩膀上，這個動作讓妍瀨神色變得愈發冰冷起來。

“可是，你看啊。”

臉忽然被一雙冰涼的手捧住，對方並沒有用多大的力量，可聽著這從耳邊傳來的溫和的聲音，妍瀨卻突然生不起一絲的反抗之心，就連眼神也跟著聲音變得柔和了一分。

手將腦袋轉向的方向上，已經能看見黑壓壓的人頭在湧動著往這邊進發。

不用三分鍾，那黑壓壓的一片就會來到這邊。

“利益，也並沒有什麽不好的，不是麽?”

耳邊傳來了一聲輕笑，讓妍瀨忽而警醒了過來，她用力地甩頭，讓那雙手不得不從自己臉上被抽走，惡狠狠地盯著還在輕笑著後退的女人。

“別把所有人都想成和你們一樣的人。”妍瀨的眼中明顯流露出了一抹厭惡，她亂糟糟的頭髮胡亂地搭在臉上，也遮不住她凶狠的目光。“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人，只有你們而已。”

“哦?”

白薇輕輕笑著，絲毫不在意妍瀨話語中的攻擊性。

正當她還準備繼續說什麽的時候，又一陣強大的波動傳來，察覺到這股靈力波動，白薇微微凝神，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等待著來者的出現。

眼中，帶著一絲期待。

“處置我還要這麽多大人物出場，看來我妍瀨也是有排面的人物啊。”

“是吧，百谷大人?”

‘大人’兩個字咬的很重，濃濃的嘲諷意不言而喻。

狂亂的靈力波動平息，百谷憑空出現在了妍瀨兩人的上空，聽得妍瀨的話，微微皺眉，緩緩降落。

他看了一眼站在妍瀨旁邊負責看守她的白薇，輕輕點了點頭，只不過點頭的幅度幾乎只有他自己能感覺到自己是點頭了的。

“時間到了。”

沒有理會妍瀨的話，百谷忽然凝神，一股磅礴的靈力陡然從他身體中發出，急速向四周蔓延，直到籠罩了雕像周圍的所有空地，才緩緩停下。

“哈哈！盛宴開始了！！”

終於，遠方傳來的尖叫和歡呼聲能清晰地傳入耳中。

這邊的夜晚幾乎是不點燈的，但是對於常年生活在放逐之地的妖神們來說，沒有了那令人厭惡的無期，即使是在夜晚，他們也能清楚地看見百米之外的東西。

百谷見狀，一手抬起，捏拳的五指緩緩松開，只見他中指的一枚戒指瞬間亮起，閃耀的光亮幾乎要將整個黑夜點亮。

嗖嗖嗖嗖！

一道道黑色的影子宛若雨點一樣，從戒指中射出，又迅速降落。

伴隨著“咚”的落地聲，一陣陣哀嚎響起。

妍瀨定睛看去，這才發現，這些從戒指離跑出來的黑影全是原來靈界的妖神，而且從白品的到橙品的都有。

一眼望去，數量不下三百。

“百谷你他媽個叛徒，你他媽不得好死！”有妖神在一落地的時候，就開始了破口大罵，竭力宣泄著內心的憤怒。

“不、不是吧，難道之前聽說的，被抓走的俘虜在最後會被當作那群邪妖神的祭品……傳聞是真的?”

“騙、騙人的吧……?”

“哼，比起化作那群令人作嘔的東西的力量，老子寧願自爆。”

落地的黑影們一下子就炸開了鍋，咒罵聲和求饒聲此起彼伏，只不過在他們落地瞬間，就有從虛空中鑽出的鐵鏈，宛若一條條黑色的蛇一樣，熟練地尋上了他們的身體，迅速就將其身體連同靈力一起控制住了。

至於那些其中鬧得比較凶的，則是在百谷有意的控制下，連同他們的說話能力也剝奪了。

於是剛剛還如同爆炸一樣鬧哄哄的場地，頓時又歸為了一片安靜，只有偶爾會傳出鐵鏈晃動的聲音。

“他不來麽?”突然想起了什麽，白薇微微側過頭，看向百谷。

“嗯。”

只是簡單的答應了一聲，百谷便將視線投向了妍瀨。

許久，他才緩緩收回目光，淡淡道:“你的處罰，留在最後。”

“……”

妍瀨沒有說話，看著湧向這邊的黑壓壓的人頭，已經預料到了接下來殘忍的一幕，於是不忍地閉上了眼，低垂下頭。

“哈哈！第一個！運氣爆了！！”

終於， 那群衝刺的妖神們抵達了這邊，一頭扎入了還沒搞清楚狀況的三百俘虜之中，開始快速挑選著最適合自己的妖神。

“找到了找到了！”

第一個抵達的邪妖神高興地幾乎蹦了起來，於是在一陣鐵鏈的晃動下，他猛然張開了血盆大口，那張足以將一頭猛虎生吞下去的可怕大嘴一口籠罩了不能發出聲音的俘虜。

噗！

鮮血噴湧的聲音刺激著神經。

嘩啦啦

虛空中的鐵鏈收回，原地只剩下一灘血跡。

這就是所謂的盛宴，沒有開場白，沒有煽動氣氛的音樂，甚至沒有燈光，只有一群覓食的惡狼和待宰的羔羊。

這就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

耳邊不斷傳來鐵鏈嘩啦啦地收回的聲音，雖然眼前全是黑暗，妍瀨卻依舊能清楚地看到那殘忍的畫面。

她知道，不久之後，她也會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唯一在地上留下痕跡的鮮血也會在天亮之前的清掃之中被完全抹殺乾淨。

張華……

咬緊了嘴唇，一縷淡淡的鹹味滲入嘴中。

我可能，要違背約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