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似乎跳累了廣場舞，沒聽清梁享受說的，徑直進了裡屋。

　　地上的少年站起來，神色忌憚。

　　恐懼呼之欲出。

　　到底還很年輕啊，就是想偽裝也裝不來。

　　梁享受從桌上抽了張紙，擦了擦嘴巴。

　　本來他也沒太大的把握確認那隻鬼就是他的父親，現在有些把握了。

　　“你就不打算說點什麽嗎?”

　　少年的眼神已經變了味道。

　　那是一種極其冷酷，被戳穿之後的憤怒。

　　勃然大怒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人既憤怒，又自持，知道怎麽控制自己。

　　想起昨晚跟他待了那麽久，真有意思。

　　他竟然還覺得這個滿懷心事的少年身上有厭世的味道，隨時可能輕生。

　　“你怎麽知道?”少年開口，語氣寒涼如冰。

　　“直覺。”

　　“直覺?呵呵，你幹嘛直覺我爸死了啊?”少年哼笑。

　　無稽之談。

　　怎麽不直覺他爸死了?

　　梁享受也承認，“我沒那麽厲害，是你爸托夢告訴我說，他死了。”

　　聞言，少年神色不自然地咽了咽喉。

　　“我之前不知道你為什麽痛苦，也不知道你為什麽堅持稱你爸還活著，現在我知道了，因為你一直在努力瞞著你媽。”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雖然他在力圖掩藏自己的不自在，可是渾身冰鎮後的暴怒氣息卻強勢出賣了他。

　　像隻憤怒的小鳥，小胖子抵抗敵人的武器就是瞪眼睛。

　　梁享受也不再廢話，直接從兜裡摸出手機。

　　當著少年的面按下了110.

　　“你做什麽?”少年緊張地伸手，就要去奪

　　梁享受藏得快。

　　反問道，“那你搶手機幹什麽?”

　　手機已經在撥號中。

　　少年的臉色難看地跟白蠟一樣。

　　突然張口抓狂地罵道，“你這人有病吧！我爸死了跟你有關嗎?”

　　“還不說真話?”

　　梁享受的話落，電話那頭正好接通。

　　一道女聲傳了進來，“你好，這裡浙城隆中分區派出所，請說。”

　　梁享受望著少年。

　　少年望著梁享受。

　　然後，後者撲向了前者。

　　手機在爭奪中被摔在地，嗚呼關了機。

　　少年勾起得意的唇角，呼哧地坐在凳子上大喘氣，一雙眼睛卻十分邪惡地勾凝著梁享受。

　　怎麽樣?

　　現在打不通了吧。

　　你報警啊。

　　報啊！

　　“不管你為什麽要對這件事保密，你爸的死總需要公告出去，銷戶也是要的！”梁享受撿起手機，吹了吹上邊的灰。

　　又嫌不乾淨地抽了張紙，輕輕擦拭。

　　少年神色微動。

　　收起猙獰的面孔正視梁享，“你他媽以為自己是誰啊?我辛辛苦苦瞞著我媽不讓她傷心，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讓她知道?”

　　“我只是覺得你爸不像是病死的。”梁享受有些煩躁。

　　怎麽一直在扯東扯西的。

　　“……”

　　“還有，你剛才拚了命地阻止我報警，為什麽呢?”梁享受的語氣變得不再友好，手機已經開不了機。

　　少年片刻的沉默。

　　“我家沒有整營業招牌，讓公家的知道了會罰款的。”

　　他說的很自然。

　　語氣沒什麽問題。

　　借口也沒毛病。

　　梁享受，

“……”　　也許是怕他再提什麽問題，少年終於學聰明，撒腿離開大堂進了屋裡。

　　手上，全面屏的手機，兩邊可作照妖鏡。

　　梁享受心裡複雜。

　　裡屋也再次傳來母子的對話聲。

　　“快拿書本出去讓哥哥教，躺床上有用啊?”

　　“他手機壞了，要去修機子。”

　　“那你還趴著幹嘛?快拿作業出去寫。”

　　“睡會兒先……”

　　梁享受抬腳就出了門。

　　才投的簡歷，不能錯過面試官的電話啊。

　　當手機修好，重新往小娘子飯店過來時，卻見飯店的門口外圍著一群人。

　　飯店裡也傳來焦急的喊聲。

　　“小寶！小寶……你別嚇媽媽啊！小寶，我們馬上去醫院，馬上去醫院了啊……”

　　附近心血管醫院的急救車鳴笛開來。

　　幾個醫護人員拿著擔架進去，抬著人出來。

　　少年的手腕在滴血，人已經失去意識昏迷，躺在擔架上，滿臉平和的樣子。

　　厭世的味道又凝結在了他的周圍，他到頭來還是選擇了輕生。

　　救護車開車。

　　梁享受追了過去。

　　在醫院的急救室外，坐在椅子上，梁享受望著連孩子有輕生念頭都察覺不到的女人，隻覺得悲哀。

　　此刻女人也已經嚇傻了。

　　又怕又憤怒地在跺腳。

　　不理解。

　　小寶為什麽會突然想去死?

　　三個小時後，少年終於醒來。

　　看到梁享受的時候開口就直言，“媽，我不想看到他！”

　　梁享受被迫退出病房外。

　　人家都被你逼得割腕自殺了，你還想怎樣啊?

　　人家說了怕警察只是因為沒有營業執照，你還想什麽鬼東西呢?

　　可是就這樣算了嗎?

　　還不知道真相哦。

　　若就這樣折返，一切都可能前功盡棄哦。

　　腳步一停。

　　梁享受轉身往回走。

　　病房門口，老板娘正從裡邊出來。

　　“胖子，回頭我再跟你算帳！我現在去給他買點吃的！”

　　女人認為，小寶這麽不喜歡這個胖子， 這次的自殺也極有可能是胖子造成的。

　　看女人走遠，梁享受也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病床上，少年睜著機靈的雙眼。

　　手上打著點滴，人已經能坐起來。

　　看到梁享受不知死活地再次出現，少年的口氣還是那麽不耐煩，“我不是叫你走開嗎?”

　　“可是我現在越來越好奇，你到底為什麽自殺哎?”

　　“失戀行不行啊?”

　　“呵……”盡他媽說些沒出息的話！乾些沒出息的事兒！

　　不過，經歷了這九死一生，這小胖子現在的狀態看起來比早上那會兒好很多。

　　那，

　　也不怕再多受點刺激哦?

　　“我已經報了警了。”梁享受輕飄落下一句，看著少年。

　　少年的臉色頓時僵住。

　　然後撿起床頭的枕頭直接砸向梁享受，“你為什麽這麽執著?你在替政府工作?銷戶就這麽重要嗎?”

　　“哦，我報警只是想告訴公家，你們開的是黑店。”

　　“……”

　　少年終於被逼瘋，像個惡魔一樣低笑起來。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警察趕到的時候，問清了情況，將少年扣走。

　　經過醫院門口的時候，正撞上從外邊回來的一無所知的老板娘。

　　“你們，你們帶我兒子去哪兒?他剛自殺還很虛弱的，你們抓他做什麽?自殺也犯法?”老板娘紅著眼，一點也受不住嚇。

　　一警察指了指身後正在抽煙的梁享受，

　　道，“他舉報你兒子殺了你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