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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疆》一千零五十四 宵禁
紹熙五年七月八日夜、戌時初,臨安城各個城門口依然是有著嚴陣以待的大量禁軍把守,而原本應該是極為熱鬧的街道,自戌時初開始,便立刻冷清了下來,除了巡防的禁軍之外,更是很難看到哪怕是一個尋常百姓。

 平日裡因為攤販、行人、馬車、轎子行走而不覺得寬敞的禦街,在今夜卻是顯得格外寬敞,如同是在臨安城內換了一條街道一般,讓巡防的禁軍都有些吃驚,平日裡看起來擁擠的禦街,竟然是如此的寬敞。

 而隨著臨安城城內,在臨安府的命令下實施宵禁後,城外的熱鬧景象卻是要比城內更顯喧囂,尤其是平日裡販夫走卒最為喜歡聚集的武林門外,絲毫並沒有受到城內宵禁的影響,同樣也對於巡防的禁軍視若無睹。

 一輛馬車從武林門前經過,巡防的禁軍甚至還來不及過去問話,就被騎在馬背高高在上的左蛟一聲呵斥,嚇得急忙縮了縮頭盔裡的腦袋,而後一路小跑到城門前,開始為這一行人叫開城門。

 零星的火光下,武林門外的販夫走卒時不時的好奇偷望一眼,從他們跟前經過的身穿盔甲的兵士,一個個交頭接耳開始再次偷偷議論起來,今日這是怎麽了?

 城內自戌時開始施行宵禁,而後眼下又是一隊兵馬趁夜入城,難道都是因為今日太上皇回到了臨安嗎?

 馬車不過是在武林門處稍作停頓,而後便暢通無阻的進入到了街道上空無一人的臨安城。

 馬車車簾掀開,竹葉兒看著左蛟,低垂著眼簾想了下後道:“左將軍,還請你派人去通秉刑部尚書李大人一聲,而後與奴婢在謝深甫府門前等候李尚書。”

 騎在馬背上的左蛟點點頭,隨後便開始毫不猶豫的按照竹葉兒的吩咐,開始派遣自己的下屬。

 今日午後開始從孤山回臨安,皇后特意交代,不管是他左蛟還是青丘,在回到臨安後,一切都要聽竹葉兒的命令行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違背她的命令。

 所以如同拿著皇后懿旨的竹葉兒,在進入臨安後說的每一句話,也就如同皇后李鳳娘的旨意一般無二。

 幾騎在從左蛟手裡接過,竹葉兒遞給左蛟的皇后手書後,便立刻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策馬向著刑部尚書的府邸飛馳而去,而後殿前司統領左蛟則是帶著其余人,護衛著馬車,從禦街之上拐入前往謝深甫府邸的巷子。

 不過是片刻的功夫,馬車便已經在前夜裡,史彌遠所在的那條巷子內停了下來,隨著左蛟開始跟周圍巡防的禁軍打過招呼後,原本禁軍重點巡防的這一帶,便徹底交給了左蛟的殿前司來護衛。

 隨著殿前司的人從前前後後把謝府包圍了個嚴嚴實實後,竹葉兒的馬車再次啟動,緩緩在謝府門口停了下來。

 再次掀開車簾,竹葉兒靜靜地望著門口燃著燈籠的謝府大門,時不時的輕咬著嘴唇,雙眸同樣是略顯黯淡,甚至是帶著一絲憂傷。

 清脆的鐵蹄聲在不遠處由遠及近,但竹葉兒依舊是呆呆的對著謝府大門發呆。

 時間在竹葉兒的發呆中匆匆掠過,左蛟在與剛剛疾馳而來的馬背上的兵士匆匆耳語幾句後,扔下:“再探,及時稟報”這句話後,便快步走到了竹葉兒掀開的車簾前。

 看著望向謝府大門怔怔出神的竹葉兒,左蛟輕聲呼喚道:“葉兒姐……。”

 “嗯……?”回過神來的竹葉兒眨動著雙眼,望向左蛟。

 “宮裡如今暫時還沒有動靜,葉大人……現在也尚無定論。只知道,剛剛跟太上皇在壽康宮一同用完膳後,便一起去了點將台。”左蛟如實稟奏著宮裡此事發生的狀況。

 說完後,左蛟能夠明顯感覺到,竹葉兒的神情瞬間輕松了很多,原本有些黯淡的眸子,在瞬間仿佛也一下子亮了很多。

 左蛟跟隨皇后同樣多年,左雨、左蛟兩兄弟,幾乎是與竹葉兒一樣,在皇后還是太子妃時,便一直侍奉在李鳳娘的身邊。

 所以對於今日裡竹葉兒的異樣,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

 這些年來,特別是竹葉兒,參與了眾多皇后的大事小情,可謂是如同皇后的影子一般,幾乎所有皇后的秘事她都知曉,而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竹葉兒的心裡,也不知道從哪年哪月哪日開始,就悄悄的住進了一個男人,一個讓她可望不可及,甚至是只能遠遠觀望,永遠也無法接近的男人。

 “不必理會宮裡的事情了,等尚書大人到了,便持聖上旨意進謝府拿人便是了。”竹葉兒低垂著眼簾,視線從謝府的大門處移向地面,聲音很輕的說道。

 “是,我知道了。葉兒姐放心吧,保證不會出差錯的。”左蛟看著竹葉兒有些黯然的神情,心頭又是無奈的歎口氣,他們三人在皇后身邊侍奉這麽多年。

 除了皇后之外,就屬竹葉兒跟葉青接觸的時間最長,所以……正所謂日久生情,如今就是連左蛟都能夠看出來,竹葉兒心裡頭住著的那個男人,此時便是正在皇宮點將台,或許將在今夜之後就再也見不到的葉青。

 竹葉兒默默點點頭,而後放下車簾開始等候著李立方的到來,整個馬車也瞬間像是帶著一抹哀傷,緩緩的與夜色融為一起。

 而此時的謝府內,謝深甫則是剛剛脫去朝服換上了便服,身位臨安安撫使的他,在下朝後便開始為今夜的宵禁做準備,所以折騰了一天下來的他,此刻才感到腹中饑餓。

 因為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讓其心頭隱隱有些愉悅的謝深甫,甚至已經開始在憧憬,明日裡葉青謀反的事情,一旦在臨安城傳開時,將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看著跟隨他在府的幾個禁軍,謝深甫突然問道:“對了,可有派遣禁軍出城?可是否已經跟昭慶軍、遂安軍接上了頭?”

 旁邊的禁軍皺眉,想了下回答道:“回謝大人,暫時還沒有,不過禁軍還有侍衛司的人,在下午就已經去了通嘉興、紹興的官道等候了。想必一旦有了消息,他們便會立刻稟奏大人。”

 “此事兒大意不得啊,還是要謹慎一些才好。”謝深甫拒絕了下人幫他沏茶,反而是有些享受的自己動手沏茶,神情之間寫滿了輕松寫意,像是在自言自語,也像是在跟旁邊的禁軍說話:“葉青城府絕非常人,太上皇為此謀劃許久,而我們絕不能在這個關鍵時刻出了什麽岔子才是。城外還有他的八千精兵,既然被葉青從北地帶回了臨安,必然都是葉青的心腹,是隻忠於葉青,是心甘情願把頭顱割下來給葉青的兵士,一旦城內的事情傳出去,他們必然會營救葉青,哪怕是到時候葉青已死,恐怕他們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投降的,也難怪葉青能夠在北地打下諾大的基業……。”

 “大人,他們不過八千人,臨安城內的禁軍、殿前司、侍衛司的人加起來足足有五六萬人……。”一旁的禁軍有些不以為然的說道。

 “如今臨安城內,侍衛司、殿前司加上你們禁軍,也不過是兩三萬人,說是五六萬人,不過是說給葉青一黨的人聽的。聖上、皇后去了孤山,就帶走了大半殿前司、侍衛司的人,余下的也就萬十來個人,就算是加上你們禁軍……。”謝深甫歎口氣,原本的好心情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惆悵,感慨道:“夏人兵將向來驍勇善戰,當年我大宋就沒少在夏人跟前吃過敗仗,而葉青則是已五千精兵,硬抗夏人兩萬精兵,最終還能夠殺出重圍,從中便足以看出,葉青麾下的兵將是有多麽的悍勇,以及對葉青是如何的忠心耿耿了。而眼下城外則是八千人,侍衛司、殿前司的兵士又是多年未打過仗,至於你們禁軍……那就更別提了,所以若是真要靠你們來對付葉青麾下的八千將士,難言勝券在握啊。”

 “末將明白了,所以今夜昭慶軍、遂安軍只要一到臨安城下,那麽葉青也就……?”禁軍恍然大悟,城內看似已經嚴陣以待,但實則真正的關鍵還在城外。

 “可以這麽說吧。”謝深甫端起茶杯,神情有些享受的嗅了嗅,而後又放下道:“但不管如何,今夜葉青是在劫難逃了。不過能夠以如此年紀,就已經在我大宋朝堂之上擁有如此地位以及影響力,使得太上皇為了對付他,除了要用整個朝堂的官員來為其施壓外,還不得不調大軍來壓陣。如此看來,身位梟雄的葉青,今夜就算是死,也算是這一輩子沒白活,畢竟,這世上有幾人能夠在他這般年紀,達到如此高位,擁有如此影響力?”

 “其實……其實末將還真不是很清楚,朝廷……朝廷為何要殺葉青?他不是我大宋朝抗金的英雄嗎?不止是抗金,甚至是與夏人交戰,奪取夏國半壁江山入我大宋版圖……。”禁軍皺眉有些不解。

 謝深甫像是早就知道,不管是禁軍還是北地的兵士,或者是宋廷任何一路的大軍將士,都對於此事兒的不理解,而他也把這些人武將為首的疑惑,理所當然的認為是不讀聖賢書所致。

 成天隻知打打殺殺,好勇鬥狠,卻始終不知道何為忠義,反而以為只要在沙場之上殺敵便是盡忠朝廷,但不知……他們賣命的對象,卻已經跟朝廷無關。

 “回太上皇,臣以為,北地軍民之所以能夠有今日之局面,並非是因為我葉青之威望,而是因為他們知曉,在臣的背後是我大宋朝廷,所以他們才會擁護臣,敬仰臣。而臣於北地,也始終不曾忘記朝廷對臣的恩典,不管何時何地, 臣都是以身位宋臣為榮,更不敢有絲毫背叛我大宋朝的想法兒。”葉青一直站著,而太上皇則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著點將台下方發呆。

 “朝堂自有朝堂的法度,身為人臣自是不可逾越,而葉卿……。”太上皇抬頭看著葉青,神情之間帶著說不盡的痛惜,沉重道:“朕相信卿忠於朝廷,但朕也有難處啊,朝堂之上每日彈劾你在北地擁兵自重,要自立為王的奏章,就如同北地的雪花一般往孤山上送,朕若是再縱容你在北地,朝堂之上可就要亂套了,朕也很為難,更是為此夜不能寐……。”

 “如此說來,臣……一直竭盡全力的避免重蹈當年嶽飛覆轍之事兒,就算是失敗了。”葉青苦笑問道。

 “朕不知……葉卿在城外皇城司大營屯兵八千是何道理,你此番回臨安難道不是要謀反?”趙昚看著嘉會門處,突然間亮起的眾多火把,突然直接發難問道。

 “臣……謀反?”葉青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問道,但太上皇趙昚卻是一言不發,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葉青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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