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
項翼軍隊在大峽谷被殲滅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新州,很快成為了所有人茶余飯後的熱門談資,這件事實際上對已經在府軍控制下的當地百姓的生活並沒有產生任何的影響,但它的意義卻遠不在此,項翼的失敗,不但標志著統治著新州的項家時代終於走下神壇,也讓那些對應州軍隊統治遲疑不決,甚至懷疑是否能抵住項家反撲的當地百姓們徹底的放下心來,殘余的那些項家成員也放下了最後那點幻想複興的念頭,老老實實的成為新州當地的一個普通望族,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設立過族長。
很多年以後,項家的人在翻開族譜的時候,在第五代上,依稀能夠找到項翼、項康、項寬這些人的名字。
項翼在塞北氏族爭霸史上的最後一點印記,也至此戛然而止。
“大人,府軍駐扎在各個州縣的新兵訓練工作現在正在緩步進行,項家資產清點日前也進展順利,只是在這過程中有些人試圖偽造地契,來侵佔財產,不過都被我們及時發現了,預計半個月以後,這些資產就會徹底清點完畢。”
趙普翻開手中的本子,一項一項的向王靖匯報著近期的工作。
“恩,項家勢力龐大,如果不從經濟上來製裁他們,新州很容易再次被他們操控,原則只有一個,只要是直系親屬參加過項軍隊的,財產僅保留住所和必要的生活品,其他的全部充公。”
“是的大人,不過根據您定的這個斂財原則,項家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以上的財產都在充公范圍之內,屬下有一點疑問想請教大人。”
“什麽疑問?趙普。”
“大人,您為什麽不乾脆直接把項家的財產充公呢,為什麽非要制定這樣一個原則,要知道在這個原則下,好像沒有任何項家成員能夠幸免吧。”
“本官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怎麽會乾出這種光天化日之下明搶的勾當來,趙普,以德居之,以理服人,這個道理一定要放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只有這樣整個世界才會充滿愛,充滿陽光,你明白麽?還有,以後這種帶有暴力色彩的疑問不要再問我了,像本官這樣正直而又文明的人,一聽到你這個野蠻問題我真的會忍不住要發脾氣。”王靖義憤填膺的說道,顯然他很氣憤。
“知道了大人”趙普看了一眼王靖,心裡充滿著鄙視,沒收就沒收,非要套上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這家夥就是典型的既想當婊子又想立貞潔牌坊。
“大人,還有一件事下官忘記說了,在這次資產清算中,項家裡有很多見不得光的財產,我們上交國庫的時候不知道該如何入庫統計……”
“恩,這是個問題。”王靖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既然這些財產不能公之於眾,就把這些全部先放到本官那裡吧。”好像是害怕趙普誤會,他又拍了拍趙普的肩膀,“你不用太感激我,為朝廷分憂是我應該做的,等幾百年以後這些財產弄清楚來路時,再從我那裡取走好了。”
“……”
“趙普,你將手下的事盡快處理好,準備過幾天隨我回應州,我估計,新任新州知府的任命這二天就要到了。”
王靖捂住嘴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現在新州戰事剛平定,事務繁多,這些天每天一大早趙普就跑過來找他商議事情,他不得不從溫暖的被窩裡爬了起來,現在時間還早,他在考慮要不要再回去睡一個回籠覺。
趙普一愣,雖然之前王靖已經和他們講過,汴京城那邊會派來一個新上任的知府,但是他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快。
老實說,這段時間他雖然事務繁雜,忙的焦頭爛額,但是作為王靖的左右手,他的面子卻很大,只要他的命令,到了下面肯定會被人很快的執行,這期間,他也或多或少的撈到了一些好處,走到哪裡,別人看到他都恭著腰面帶微笑,他說出來的話也底氣十足,因為他的後台是應州府衙。
但如果回到應州,那情況就不一樣了,在三大氏族控制下,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由爺爺的身份再次蛻變回了孫子,他實在是有些不適應了。
王靖看著趙普一個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睛滴溜溜的直轉,就知道他肯定是不想再回到應州了,略一沉思便說道,
“趙普,現在新州剛剛歸屬宋朝不久,很多事情還需要有人來處理,你跟隨我也有一段時間了,我覺得你的能力足可以勝任,這樣吧,我會和新任知府談一談,讓你在這裡成為正式的府衙通判,我想我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大人……”趙普心裡一陣激動,他看了王靖一眼差點流出了眼淚,此刻的王靖正微笑著看著他,很明顯他的心思被猜到了,最了解自己的人還是王靖。
想當初他在府衙當一個普通士兵時,手無縛雞之力,還沒有任何的關系,但是卻直接被王靖破格提拔為軍需官,就這份知遇之恩,趙普就永遠也忘不了。
王靖揮了揮手,示意讓他先下去,他很理解趙普的心情,換句話講,他自己也不願意回到應州,但是如果他不回去的話,還有誰適合呢?
趙普倒退將門輕輕的關上,在門外深吸了一口氣,一股清爽的氣體瞬間進入了他的肺部,讓他清醒過來,他突然有些愣住了,自己剛才是在做些什麽?自己是大人一手提拔起來的,一直被大人所器重,現在在大人最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竟然退縮了?趙普突然發現他的心情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麽開心,心裡反而空落落的,他走了幾步回頭望了望那扇關閉著的門,站了良久,仿佛在下一刻,那扇門就會打開,然後王靖從裡面走出來,微笑著向他招手……
但是那扇門仍然緊閉著,並沒有打開。
屋內的王靖並沒有注意到外邊躊躇著的趙普,他將桌面雜物推開,緩緩的攤開了地圖,他現在需要好好研究一下塞北目前的形勢。
地圖上,有幾個區域被王靖重點標記,應州和朔州和寰州區域、武州區域,以及蔚州和琢州、莫州和瀛州區域,但到了雲州區域,王靖卻拿著筆在猶豫不決,遲遲沒有落下,過了很久,他終於放下了筆,臉上充滿了堅定,地圖上的雲州並沒有被他劃上標記線。
只要自己表現出足夠的誠意,雲州絕對可以利用,也絕對不會也不應該是宋朝的敵人。
王靖繼續掃視了一下眼前的地圖,臉上略過了一絲遺憾,如果汴京城不派其他人來接替他的位置,而是讓他繼續統領駐扎在新州的五萬府軍,王靖甚至敢保證在二年左右的時間,讓這些府軍會有一個質的飛躍,將宋軍的威儀傳遍燕雲十六州。
借用武州——蔚州——琢州、莫州和瀛州對三大氏族造成的壓力,北聯雲州,西交應州和朔州和寰州,再圖謀武州,一旦武州被攻陷,到了那時,哪怕三大氏族勢力再反水,那大勢已成,任何人也無可阻擋了。
現在他只能寄希望於這次汴京城派來的新知府事能夠理解自己的意圖,在自己離開這裡以後,仍然能夠貫徹執行自己的制定的戰略方針。
一個月後
新州地界西方,出現了一支擁有數十輛馬車的車隊,緩緩的向楞縣城方向行進,在車隊的兩側,三百名騎著高頭大馬的精銳騎兵不緊不慢的跟隨著車隊,這些騎兵身著黑色的衣服,背後挎著黝黑的弓弩,雙手握著著一柄長長的精鋼長槍,他們將長槍橫放在馬背上,遠遠望去,那些戰馬兩側就像生有一對尖尖的骨刺一樣,護衛在車隊兩邊的騎兵隊仿佛兩隻巨大的蜈蚣在草原上凌空爬行,一股蕭殺之氣從這些騎兵身上彌漫開來。
在車隊裡的每一輛馬車前緣處,均插著一塊三角型的黃色旗幟,上面寫著黑色的“王記”二個字。
這支從關內調集“王記酒鋪”商隊,是受王靖的命令,特意前來接巴特爾這些白蠻回白蠻領地的,他們到了楞縣城以後,還要一路向北,穿過遼境,再一直向西,穿過女真部族領地,最終到達白蠻棲息地。
由於“王記酒鋪”商隊經常前往大陸各國,已經形成了非常成熟的路線,因此王靖便將他們找來。
“曹大人,聽說您本來決定要去西夏的,這次怎麽突然決定折返到燕雲十六州了?您不是對蒿草有些過敏,最討厭草原麽?”一個騎兵有些好奇的問道,這個騎兵是商隊私人護衛騎兵的一個頭目,是王記從西夏招來的衛兵,他的舅舅是西夏一個沒落員外,在見識了成都府的繁華後,極力勸說他們全家搬遷至chengdu府,他本人也成為了宋朝人。
一匹白色的戰馬上,曹堅還是和幾年前一樣,筆直的腰杆,僵硬的臉部肌肉,就如同王靖曾經嘲笑他的那句話,“如果地上掉下一百兩銀子,一百零一個人搶的話,曹堅肯定搶不到……為什麽……因為他不會彎腰……哈哈哈……”
曹堅用腳蹬輕輕磕動著馬腹,催動著坐下的戰馬,淡淡的說道,“我這次來,只是想見見我的長官而已。”
“您的長官?他是誰?我怎麽從來也沒有聽你說起過?”這個騎兵一臉的驚訝,在他的印象中,王記現在財大氣粗,身後還有著壽春郡王撐腰,連普通的宋朝官員看到曹堅都要帶著笑容,作為王記酒鋪現在名義上的大掌櫃,曹堅雖然現在已經不在府軍裡,但是卻有著很強的人脈,而且,不光是在壽春郡王那邊,其他府路郡縣,但凡有王記所在,好像是有人關照過一般,沒有多少地痞之類的混混敢去王記那邊撒野,到哪裡都會受到了最優厚的保護,而聽說汴京城那邊已經放出話來了,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前去騷擾那裡,每次王記酒鋪前往其他國時,都會私募一些人馬全程跟隨保護。
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王記酒鋪背後的那個主人。
“李果,我想等你見到了他,你這輩子也不會忘記了。”曹堅眼睛盯著遠處,至始至終也沒有看那個騎兵一眼。
關於王靖,在民間流傳了很多種說法,有人說,他行事果斷,做事絕對不拖泥帶水,善於把握每一場戰機,有人說,他講義氣重友誼,為兄弟兩肋插刀為女人插兄弟兩刀,有人說,他淡泊名利,除了金銀財物其他什麽都視為糞土,還有人說,他思維詭異,經常被他賣了還替他數錢……
雖然眾多紛紜,每個人的說法不一,但是有一個評價是得到世人舉世公認的,他,王靖,宋朝最具有傳奇色彩的一代名帥,是絕對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向別人展示自己人格魅力的機會。
不過很可悲的是,每次他以自認為高冷的姿態登場時,總會給底下觀眾一種錯覺,這仿佛是一個穿著禮服的猴子啊。
在城門前,兩排列著整齊陣容的府軍士兵嚴陣以待,眼睛齊刷刷的望著不遠處停下來的黃記車隊。
在護衛車隊的騎兵隊列中,曹堅騎著戰馬緩緩的離開隊伍,來到了這些府軍士兵面前,他將橫在戰馬上的精鋼長矛狠狠扎在馬前的土地上,然後快速舉起右臂,伸開了那隻帶有白手套的手掌,
他身後的玄鐵城騎兵們看到了這個手勢,同樣將精鋼長矛狠狠的扎在地上,看到曹堅跳下馬後,也紛紛跳下了馬。
“大人,曹堅前來報到。”曹堅對著城門大聲的喊道,雖然他沒有看到王靖,但是他有一種預感,王靖一定就在附近。
“哦,曹堅,是你麽?這麽多年不見,你是否還安好?”
在城門頂上的城牆上,王靖不知道什麽坐在了城垛上,他此刻背對著曹堅,一陣微風吹過,將他背後的寬大戰披風吹得高高揚起。
天上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一隻烏鴉,發出“哇~哇~”的沙啞叫聲,更給城垛上坐著的王靖平添了一絲神秘氣息。
只見他輕吟著“浩蕩雄風藏萬卷,磅礴大氣獨凜然。一腔熱血沸騰時,萬裡汪洋起波瀾……”
吟誦到高潮處,他不禁高昂著頭望著青天,擺出飛升狀,卻不料腳下猛然踩空,
“……啊呸……救命啊……”
幸好城牆底下站著一群府軍士兵,及時的接住了他……
此刻,這個叫李果的騎兵終於理解了曹堅那句話的含義,那種用言語都無法表達出來的蒼白無力感。
“曹堅大人,那個人就是您的長官麽?”
“不……我完全不認識他……”
……
曹堅望著眼前的這個瘦弱的身影,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長官,曹堅前來報到!!”
“你黑了!曹堅!”王靖笑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不過更帥了!”
“曹堅大人,列兵裴定方向您報道!”一旁的裴定方笑嘻嘻的曹堅敬了禮,立刻就被曹堅一把擁抱住,曹堅用拳頭在他背上重重的捶了幾下,“老裴,我聽說你現在都混成騎兵統領了,比我混的都好了。”
“曹堅大人,你也混的不賴了,脖子上的金鏈子這麽粗,有沒有多余的給我也弄一條……”
“哈哈哈~”
曹堅看著嬉皮笑臉的裴定方和在一旁故作高深的王靖,感覺又回到了當初在皇城司的日子。
“曹堅,我們有多久沒有見面了,二年了?”
“回大人,三年零二個月!”
“恩,你記得還算清楚。”
“大人知遇之恩,曹堅不敢相忘。”
“少來了。”王靖親切的摟住曹堅的肩膀,“和我還這麽見外,在這樣客氣下去,那就太生疏了,怎麽樣,今晚一醉方休吧,哈哈。”
曹堅點點頭,正準備答應下來,這時候,從城裡跑過來一個士兵,來到王靖面前,氣喘籲籲的說道,“統領大人,新州新任知府到了,現在在南門,讓我們前去迎接。”
王靖征了一下,“額?你剛才說什麽?”
士兵低著頭,小聲的再次重複著,“大人,那位新任的知府大人, 讓我們前去迎接。”
王靖看了曹堅一眼,兩人不由得相視一笑,
一個新任的知府竟然讓他前一任代理知府去城門前迎接,這位新知府的派頭看來還不小。
“這位新知府叫什麽?”
“統領大人,小人沒有問,不過我偷看了一眼,好像也就二十多歲。”
“哦?才二十多歲?”王靖不禁有些吃驚,二十多歲能夠擔任知府,而且還被派到這個目前對整個戰局最至關重要的地方,這個新知府的能力暫時不提,單單趙恆敢用人的這股魄力就足以讓人折服,不過話說回來,他不也是二十歲就被派到應州當知府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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