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戰之後,便是長久的久見,便是久違的心平氣和。
在那次的事情之後,很少有時間和機會會和衛莊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了,尤其是兩人老死不相往來,更是讓彼此之間分外生分。
但男人之間的友情,往往在乎第一眼的看法。
衛莊和易經未必會是真心朋友,但生死仇敵也稱不上,到底對彼此有多深沉的恨意,也許二者心中真的沒有多少。
作為靠著海邊的城市,桑海在清晨的海風吹佛下,帶來了些微淡淡的海的鹹味。
若非是因為出海打漁的工作被大秦給禁止了,否則的話今早只怕是還有一些淡淡的魚腥味。
微風徐徐,在那迎著懸崖的邊緣兒路上,鯊齒和步光被放在樹下交叉的擺放著。
劍客隨身的劍是從不曾離手的,但能夠在那般大戰之後做出如此舉動,他們兩人,真的很信任對方。
“術以知奸,以刑止刑,流沙創立之初的誓言,我從沒有忘記過,易經。”
透過遠處的地平線與那並沒有升到人的頭頂的太陽,衛莊那白色的長發飄揚著,拂過眼前,眉角揚起一抹憂愁。
手上沒有武器的時候,也許衛莊才能夠真正的心平氣和的說話。
“當年的事情,我也是逼不得已,有些事情我必須派出一個人前去確認,那個人必須是流沙之內,深受我們信任的人,並且必須是女人,姿色也要秀麗非常。”
“弄玉是第一的人選。”
“所以,你當年讓弄玉扮做那被翡翠虎當做禮物送到將軍府的名妓,到底是想要調查出背後的什麽?”
“聽人說,那是紅蓮因為要下嫁給姬無夜,從而導致你出計,誅殺姬無夜。”
這是易經在弄玉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以後,暗自調查出來的事情,也是讓他一直以來對於衛莊的改變和這種做法最深的不解。
縱使兩個人根本沒有了解到對方的真實,但顯露在表象下的一些皮毛,也可以看出根本上的人格。
衛莊不像是會做出那樣的事情的人。
“你當年被東君打下懸崖,生死未卜,在那之後韓非得知了消息,一改往日作風,變得狠辣起來。”
“在那短短的時間內,因為你的死,從而導致韓非變得獨立,那一段時間的夜幕人人膽戰心驚,哪怕是姬無夜也不敢強觸韓非的眉角。”
“但在那之後,在韓非出了一趟門再度回來的時候,他的性格和作風又變回了曾經的那樣。”
衛莊吐露出了在易經被打下懸崖的這兩年內發生的事情,這兩年之內發生的種種隱秘和變故。
根本不是道聽途說乃至於打聽就能打聽得到的,需要一個切身進入到局面內,甚至本身就是局中人的人來訴說。
“那兩年裡,我一直處於昏迷狀態,被鏡湖醫仙端木姑娘和她的師傅救走,兩年之後我才蘇醒,但韓非入秦的事情已然成為定局,我改變不了。”
那兩年的昏迷時間,甚至就連東君出現的那狠辣一掌,都像是老天早已安排好,讓易經這個外來人無法插手韓非的天命,故意讓易經昏迷從而讓韓非步上歷史上他的路一樣。
“哼,你那兩年裡到底做了什麽,我想這整個天下的人,清楚的都不少,自你踏足鹹陽做出那種事情後,你就得承受被人的目光時時刻刻的注意下的曝光度,那將代表,你根本沒有絲毫秘密可言。”
衛莊作為鬼谷橫劍傳人,天下唯二的鬼谷弟子,又是流沙的主人,他的一舉一動定然牽動著整個江湖的神經。
關注著他的動向的人不會少,這天下諾大,多得是。
“所以,韓非若是保持那種激進的態度,也許真的能夠讓他在我回歸之前整頓好韓國的風氣將夜幕給摧毀,但他中途,卻發生了變化?”
易經問出了這個問題,衛莊的訴說不是欺騙,一個高傲的劍客,為什麽要欺騙他人?
衛莊還不屑於做出這樣的事情。
“你跌落懸崖之後,他一方面在對付夜幕,一方面在竭盡全力的調查陰陽家的消息,後來他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知曉,陰陽家的人,在秘密收集蒼龍七宿。”
“自那之後,他就開始徹底調查蒼龍七宿的秘密。”
微微眯起的眼睛瞎,是在話語中夾雜著的不可抑止的歎息聲,衛莊很懷念韓非,這個能夠做他朋友的人。
“在他離開韓國,即將遠赴大秦的那一天晚上,他曾與我說,等到他回來,他會調查七國之中最強大的秦國,弄清楚蒼龍七宿的最後所在地秦國的秘密。”
“在那之後,他將會回來,告知吾等蒼龍七宿的秘密。”
“陰陽家,其實也發現了韓非的打算,他的入秦之旅,也許有很大一部分要算在陰陽家告知嬴政的話語上。”
“雖然嬴政是真的很推崇韓非,但這種事,陰陽家的出力也不會少,將韓非召集過去然後將其殺之,那樣蒼龍七宿的秘密就會永遠保留下去。”
在那海邊的地平線上,依稀可以看到迎著初升的朝陽步入到蜃樓中,那些從全國各地選拔出來的童男童女們。
穿著素白的,一塵不染的紗縵和素衣,登上那長長的樓梯,明明是迎著東方朝陽升起的天梯而去。
但他們的走向,卻宛若步入有去無回的地獄之路般。
“他做出那樣的事情,陰陽家又怎麽可能不會知曉?”調查別人,調查的越來越深,知道的越多,自身被別人知道的自然也就越多。
也許韓非真的發現了蒼龍七宿的秘密,但陰陽家想要讓他將這個秘密永遠的保密下去。
而死人,是說不出秘密的。
再加上本身,韓非自己就是陰陽家認定的那一個韓國的七宿代言人。
將他詔入大秦,一方面能夠殺死他,獲得開啟蒼龍七宿封印大門的鑰匙和湊齊天時。
另一方面還能讓他永遠的閉上嘴巴,將這個秘密保留住。
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為?
陰陽家又有什麽樣的理由不去做這件事?
“聽說這些年,你一直在調查他的死因?”
平靜的看待著蜃樓的運作,在那延伸到無盡黑暗裡的長橋下方,在蜃樓的內部,又擁有著什麽呢?
心中想著某些事情的易經突然出聲詢問,他的這種突兀答覆,這一瞬間,險些讓衛莊等人以為,他將要吐露出韓非到底是生是死的真相。
“你是最後見到他的人,他也是被你從秦國大牢裡救出去的,這天下間,只有你才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
雖然語氣兀自平淡,在暗含的在意和緊張卻是猶然。
衛莊的身後,紅蓮聽到這裡也終於是無法保持平靜,不由自主的朝前一步,代表著她此刻內心的激動。
這人間算得上是她的最後一個親人,而且也是她最喜愛的哥哥,韓非的生死。
“他的確死了,六魂恐咒無人能解,我去的時間又太晚,回天無力,就連金丹,也無法將他救回來。”
如同衛莊的語氣一樣,易經看似平淡,但實則加重的語氣裡滿是自責。
在易經看來,若非他不是在路上耽擱了那麽長時間,也許韓非,真的能夠被他救下來。
“金丹耗盡的那一天,我延續了他三天的性命,但也只是這樣,他...”
衛莊的氣勢有了一瞬間的散離,讓他無法保持住自己的氣場。
赤練整個人的精氣神完全頹廢了下去,好似讓她一直以來苦苦支撐的信念為之崩塌了一樣。
也許赤練等待的,是衛莊,而隱藏在赤練這張堅固非凡的外表下的紅蓮。
等待的人是韓非?
“六魂恐咒...燕丹也是死於六魂恐咒,再加上韓非,哼...連續兩位七國繼承人死於陰陽家六魂恐咒之下,她們想要做什麽,似乎並不難猜。”
雖然直到最後,衛莊還是不知道蒼龍七宿是什麽,但值得韓非去調查,甚至在最後接近真相,甚至是幾乎得到真相的時候導致死亡,這足以引起衛莊的興趣。
“這些年來,我一直躲避著不想踏足江湖,只因為羅網和陰陽家都在苦苦追尋我。”
“萬物星辰,夜空的群星中,東方角龍所存,蒼龍七宿的七顆星,代表著戰國七雄,如今六國以亡,他們各自的守護者是否還活著,我不知道。”
“但蒼龍七宿,無疑全部落入了陰陽家的手中。”
每一個蒼龍七宿,都會有一個對應的守護者,易經因為自身的原因,導致他雖然並非守護者,但依然能夠截取這種命運,將蒼龍七宿拿在手中。
但這種事情,是不可複製的。
而且手持一個蒼龍七宿便足以讓陰陽家和羅網逼迫得易經接近五年不敢涉足江湖,若是再多收集一點兒,只怕接踵而來的麻煩,讓易經和他身邊的人,會遭受到滅頂之災。
“韓非便是韓國的守護者?”
衛莊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在得到了站在身邊的易經的點頭承認之後,嗤笑了一聲,半是憤恨半是惱怒的說道。
“哼,自投羅網,送禮上門,他還真是對陰陽家一點都不客氣。”
“身為蒼龍七宿的守護者,他本身並不知道自己的這種身份,保護自己的國家,就是在保護蒼龍七宿。”
這種身為守護者,自己不知道但別人卻知道的玩蛋命運,真的是將自己給暴露的乾乾淨淨。
甚至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突然暴斃,或者被人算計死。
“這麽說,燕丹也屬於守護者之一?”
赤練這時候也出聲詢問,無它,實在是易經今天吐露出來的秘密太過於驚人。
赤練作為曾經的韓國公主,居然一直不知道會有這種事情。
“陰陽家對他下手,就是最好的證明。”
易經臉不紅氣不喘,說謊說的相當平淡,反正燕丹的確是死於六魂恐咒之下,左右和我易經沒關系。
他死於六魂恐咒,六魂恐咒是陰陽家的禁術,要報仇,找陰陽家,我易經概不接受這個鍋。
而且,就算真的被人發現燕丹並非陰陽家所殺,但關我易經什麽事情?
殺人的是白玉京,謝謝。
“嗤~”而就在這時,白色的幻影霎時浮現,伴隨著鳥羽符劃破空氣刺破樹葉的尖銳呼嘯聲,隱藏在屋子角落後面的那個便裝平民捂住自己的喉嚨,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撲倒在地面上。
鮮血緩緩逸散開,手腳在抽動間,身體慢慢變得冰冷,意識逐漸墮入黑暗中。
“羅網的人。”白鳳緩緩的落在後方的樹枝上,手指並在一起捏動著鳥羽符慢慢的說道。
“從之前你們戰鬥的時候,他就已經在了,我想,名劍劍譜第三,天下聞名的易太白易經來到桑海的這件事情,已經被趙高得知了。”
“隱藏在黑暗裡,也只是說說而已,總歸在暗處都要碰到這個,同樣喜歡躲藏在暗處的蜘蛛的。”
抬起手,一抹劍氣激蕩空氣,如同針尖一樣激射而出。
在地面上開出了一個小洞的同時,也殺死了那個潛藏在這羅網殺手的身上,卻因為他的死而想要悄悄溜走的黑蜘蛛。
“你還觀察的不夠仔細,羅網派出來在外面執行情報任務的殺手,從來就不僅僅只是它們本身,還有被它們攜帶著的黑蜘蛛,那是受趙高飼養,直接受到他的掌控的,真正的情報員。”
收回自己的手指,易經淡淡的說著,一股無形的氣勢散發出來,那是名為裝逼的氣息。
這一手,幾乎讓嘴角帶著自得笑意的白鳳,也收斂了自己的狂傲。
“你對羅網很熟悉?”衛莊先是反問一句,這才好好似想起來什麽似的說道。
“我倒是忘了,你一直在受到羅網的追殺,對於他們的手段,自然清楚的很。”
“想要在無盡的追殺和調查中苟活於世,首先必要的一點就是,你必須懂得比所有的人都要多,謹慎保不了一輩子,人終究都有松懈的時候。”
這些東西,都是這些年來和羅網交手,越發激烈的戰鬥中悟出來的真理。
伴隨著死在無人問津的枯林小道,葬身在巷口黑街的太多太多的人,得來的經驗。
“根據江湖上的消息,桑海有大秦各個部隊的精銳勢力,同時還有陰陽家,名家各路諸子百家的出現,同樣攜帶著部分天字殺手來到桑海的趙高。”
“此時的桑海,更像是一場漩渦,無限的侵吞著任何敢於涉足到這裡的人。”
說著,衛莊側過頭,看著身邊這個他陌生又熟悉的家夥,這個除卻他的師兄蓋聶,除卻韓非之外,另一個能夠和他並肩的人。
“你選擇在這個時候踏足桑海,你想要在這場漩渦中得到什麽?”
“得到什麽,得取決於我缺了什麽,或者說,我想要什麽...”
“你說我所做的事情,是令你看不懂的事情,那麽同樣的話語我也可以告訴你,你這些年在做的事情,又是什麽?”
“哦?你的意思,莫非是...”
“人在江湖上行走,無論在哪,終究都會留下一些蹤跡,也許羅網的人找不到你,但這並不代表流沙找不到,在你離開了流沙的這些年裡,你也不知道我的麾下,還有著什麽樣的人存在。”
“這天底下只要人還活著,還在江湖上走動,就沒有人能夠逃脫麟兒的追蹤,無論他是誰,又去了哪裡,都是如此。”
赤練彎下腰肢,露出胸口大片雪白的肌膚。
這可不是十年前,紅蓮青春年少的時候,現在的赤練,更像是一個早已成熟,等待著人來采摘的熟果。
而且,還是帶刺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