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淺間山,草坡嶺。
四個裝扮各異的人圍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山伏僧。
這四個人,一個是高野聖的打扮,頭戴鬥笠,身披灰色的僧衣,手中拿著一根手杖。一個是行商的樣子,背著一個竹篋,突兀的手中提著一把短刀。一個卻是頭戴烏帽子,身穿白色狩衣,竟然是個陰陽師的裝扮。最後一個是位女子,衣著華麗,眉目間含春帶俏,雙手攏在衣袖裡。
四個人都定定的注視著中間的男子,隱約間透出一股殺氣。
“百地莊四人眾竟然會在這裡集齊,丹波守大人還真是志在必得啊。”
“嘿嘿,伊集院隼人的實力,我等也是不得不如此鄭重其事了。”
那個行商打扮的人一臉微笑,和藹的樣子讓人不禁覺得就是某個座町裡的掌櫃,就連說話的語氣都讓人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築摩大人跟他客氣什麽,對於伊賀的叛徒,也應該有了必死的覺悟了吧?”高野僧將手杖橫在胸前,冷冷地道。
“呵呵呵呵,”右手邊的美豔女子仿佛是中間伊集院隼人的情人一般,嬌羞地說道:“當然,伊集院大人要是能夠平和的跟我們回去,向座主大人請罪,也不是沒有一條生路的可能吧。”
伊集院隼人落寞的搖了搖頭,歎息道:“既然如此,座主大人何不現在就現身出來,讓我也有機會一吐肺腑之言呢?”
“哈哈哈哈,果然是我伊賀流一等一的人物,”林間的深處傳來一陣夜梟般的笑聲,道:“只不過,也請服部半藏大人一起現身如何?”
一陣靜默之後,從兩個方向上出現了兩個身影。
薄霧中,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和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緩緩的向這裡走來。
“老前輩,服部半藏實在失禮了,不過考慮到老前輩的目的,在下實在也是出於無奈。”服部半藏鞠了一躬,道:“甲賀的藥師寺傳來消息,請我無論如何要化解這次雙方的誤會,所以不得不有所僭越。”
“呵呵,那是服部大人說的客氣,無論是甲賀的多羅尾還是弦之介與我伊賀諸家都是百年來的仇敵,想來也不會想著什麽化解誤會,多半巴不得我百地三太夫殺了伊集院大人,好把破壞兩族互不爭鬥之約的罪名加在我伊賀的頭上。”
“絕無此事。”
服部半藏矢口否認。
“服部大人,若是因為伊集院隼人的緣故,重啟甲賀伊賀之戰,我實在是罪孽深重了,不過,我與朧小姐已經做過約定,兩人絕不再會相見,這一點,我的老師藤林保豐大人已經認可,我老師甚至於為此已經放棄了在伊賀的上忍之位,在這樣的情況下,丹波守大人依然不依不饒,要殺我而後快,未免有些太過不近人情了。”
“嘿嘿”百地三太夫一陣冷笑,道:“據我所知,朧小姐已經懷上你伊集院隼人的孩子,誰能保證十幾年之後,你伊集院不會把我伊賀的秘術傳給你的孩子?”
“更何況,服部大人,”陰陽師模樣的男子面無表情的說道:“伊集院本是我伊賀之人,今日我等在此為的是清理門戶,他並非甲賀之人,這樣,自然算不得我等破壞了服部家定下的互不爭鬥之約。服部大人的確是僭越了吧!”
“說得好,風代將監!”商人築摩久藏笑嘻嘻的說道。
伊集院看了看服部半藏,又看了看百地三太夫,苦笑一聲,道:“看來今天我伊集院隼人只有拚死一搏了,
服部大人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服部半藏目光看著百地三太夫,搖了搖頭,道:“我既然已經接受了藥師寺的請求,不能袖手旁觀。既然丹波大人不肯就此罷休,那麽,就請不要顧及我這個本代服部半藏的身份,就用忍者的方式來一決勝負吧。”
“哈哈哈哈,”百地三太夫大笑起來,道:“好!”
話音剛落,站在四方的高野聖,陰陽師,商人,歌舞伎幾乎同時發動!名叫朱絹的歌舞伎雙手一揮,一團白色煙霧立時籠向中間的伊集院隼人,緊接著,手杖,短刀,苦無一齊劃過寒光,向前疾速攻去。
伊集院隼人站立的地方隨即騰起一股火光,灰色的煙霧裹挾了白色的煙塵,轉瞬間形成螺旋狀的氣柱,人卻已經飛速退向身後的樹林,避開了所有的攻擊。
“想逃嗎?”
高野聖揮舞著手杖,反身追向伊集院後退的方向,另外三人同樣各自散開,精力全部注視在樹林中。
變生肘腋,那個伊集院後退的身影竟然不過是個人形偶,這時已經如同泄氣的皮球一般癱軟在一棵樺樹下,而伊集院隼人的身影竟是依然匍匐在原地,一道寒光射出,落在最後的陰陽師風代將監慘叫一聲,左腿已經被一枚鐵針貫穿,跌倒在了地上。
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伊集院隼人手中已經多出了一把鎖鐮刀,鐮刀後部的鐵鏈連接著一個鐵質的小錘,呼呼聲中,已經擊中了朱絹的右肩,悶哼聲中,朱絹後退著單腳跪在了地上。
“無禮之極!”
白發的丹波守怒喝一聲,身形閃動,手裡同樣是一把鎖鐮刀,連樣子都與伊集院手中的一模一樣。
這時,一直沒有行動的服部半藏終於動了,但是他手中沒有任何武器,雙手甚至沒有任何攻擊或者防守的架勢,只是直直的擋在了百地三太夫的面前,不讓他有加入戰場的機會。
正在此時,山間的土坡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發現了這裡的戰鬥之後,飛速往這裡掠過來,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住手!”
“鵜飼孫六?”百地三太夫一愣。
“伊賀惣和令,伊集院隼人追討令廢止,請百地丹波大人立刻返回伊賀!”
“什麽?!”
“藤林保豐大人已經召集了伊賀四十九家在土岐嶺達成決議,伊集院隼人從此不再是我伊賀流的忍者,同時撤回對於伊集院的追討令。”
“混蛋!”
“老師!”
百地三太夫與伊集院隼人同時看著鵜飼孫六,一個怒氣衝衝,一個臉色蒼白。
“我被除名了嗎?”
“是的,你從此不得再回伊賀,不然一切後果自負。”鵜飼孫六隨即道:“藤林大人還讓我帶一句話給你,京都時的那個人是你如今唯一的出路,去投奔他吧,相信他會善待你的。”
“啊?”
伊集院隼人看著鵜飼孫六,驚訝著慢慢點了點頭。
這時,百地三太夫冷冷地從鵜飼孫六的手中接過一幅絹布,拿在手中掃了一眼,咬牙切齒地道:“伊賀惣和令,哼哼,藤林保豐總有一天會後悔的!走,我們回伊賀。”
“百地丹波大人,”服部半藏依然站在原地,看著所發生的一切,心中暗暗的吐了一口氣,道:“大人對於甲賀實在不必太過執著,我伊賀在未來的敵人,不會是甲賀。在這個亂世中,遲早會出現一個混一天下的人,無論是關東的亂波,備前備中的志能便還是我們伊賀甲賀的忍者眾,要麽臣服要麽被消滅,不可能永遠保持如今自領的局面的,還請大人詳慮。”
“是嗎?”百地三太夫並不服氣的哼了一聲。
“這是一些我從三河帶來的傷藥,是我主松平大人自己調製的,十分有效,請大人賜給受傷的風待將監和朱絹吧。”
“恩?”
“一番好意,就當是我服部半藏對剛才的無禮做出的謝罪吧。”
“好。”百地三太夫接過藥品,勉強的點了一下頭,招呼了手下的四人眾,恨恨的看了伊集院一眼,立時便與鵜飼孫六一同轉身離開了。
目送六人離開,服部半藏轉身說道:“伊集院大人不必太難過了。”
“我已經被伊賀除名,甲賀也不可能收留我,妻子和即將出生的孩子,自己不能看上一眼,日後竟然也不知道要去什麽地方,呵呵,不過,盡管如此,服部大人大可不必安慰我。”
“恩,伊集院大人。”服部半藏點了點頭,又問道:“剛剛藤林大人托鵜飼孫六大人傳給你的話,所說的京都的那個人是誰呢?”
“那是數年前,我剛剛與甲賀的朧小姐互生愛慕,丹波守大人知道後大發雷霆,對於我的執意更是十分憤怒,在近江對我突施殺手,雖然被我逃脫,但是當時我身受重傷又身無分文,便在京都遇見了一個人,是織田家家主的親弟弟,織田武藏守大人”
一番述說之後,服部半藏低頭深思起來,隨即道:“既然如此,這個武藏守大人的確是一個忍者可以托付之人。”
“恩。”
“伊集院大人現在便要去尾張了嗎?”
“既然老師也是這麽囑托的,我自然也是這個打算。”
“如此的話,我這裡正好有一個跟武藏守大人有關的情報。”
“哦?”
“越後的飛加藤,如今在甲斐的武田氏手下奉公,三天前,他好像奉命前往尾張,目標人就是你現在要去投靠的織田信勝大人。”
“什麽?”
“伊集院大人不必著急,據我所知,甲斐的武田信玄與織田氏並沒有什麽過節。就算有,也不至於會針對織田信勝大人,這也是我思慮不到的地方。但是應該不會有什麽不利的地方吧。”
“的確奇怪。”
“應該是要取得什麽武田氏想得到的情報吧?”
“不管怎樣,我立刻就趕往尾張,以防萬一。”
“恩。”
“伊集院在此謝過服部大人。”
“不必客氣。”